包工頭看我去了,拍拍我的肩膀:「小丫頭可以啊,一晚上干了這麼多。」
我靦腆地笑了笑,將視線停留在昨天剛建好的模具上。
這是一棟 6 層的建筑,我昨天建模是在四樓上。
因為天黑還不真切的緣故,現在站在樓下才發現,這四樓真挺高的。
「唉,唉,停一下!」樓上忽然傳來喊叫聲,我整個人瞬間緊繃。
為什麼不繼續了呢?現在停下來是發現什麼了嗎?
工頭在前面跑著,我緊握著雙拳在后面猶豫。
是要立馬跑,還是要跟上去看看?
時間似乎凝結,也似乎被無限拉長。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忽然從樓上抬下來一個人。那人似乎已經暈倒,不過還是有大滴大滴的血液,從簡易包扎的頭頂流下。
工頭罵罵咧咧地走在前面,似乎正在給醫院打電話。
等那波工友帶著傷員離開后,工頭又回了剛才的位置。
不過這次他沒了剛才的好心情,上來給了我一杵子:「愣著干嗎!沒活兒干了嗎!」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我還以為我昨天的活兒出問題了呢,都要嚇死了。」
工頭沒有搭理我,只是讓商砼車繼續。
等到中午的時候,我昨天干的活兒終于全部灌裝完成。
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路上,工友問我為什麼這麼高興,我說自己建的模一點沒漏,真開心。
工友嗤笑一聲。
可是在靠近家門的時候,門口那輛白色藍條的警車,讓我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
「阿巴阿巴。」父親的聲音從狹小的房間傳出,然后響起的就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人家,我們就是代表政府來慰問慰問,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慰問貧困戶什麼時候輪到警察來管了?
父親能看得懂幾句唇語,知道警察的意圖之后,情緒也穩定下來。
我推門而進,本就不寬裕的地上,堆著一些紅色的禮盒。那天我去警察局見到的兩位警察正在家里站著。
不是我的父親不好好招待,我那家,也確實沒有什麼可以坐的地方了。
「曉麗回來啦?那天你從局里離開后,我們局里看你情況特殊,所以特來慰問一下。」張隊笑嘻嘻地說道。
我點點頭,恐怕真相并沒有這麼簡單。
因為那個年輕的警察臉上,已經豎起了濃濃的警惕和防備。
六
「是因為賀娟的失蹤案嗎?」我直接開門見山,「要是覺得我有嫌疑,大可以將我帶回局里。」
「呃……呵呵,就是順帶,順帶啊。」張隊尷尬地笑笑打著圓場,然后踢了身后的小警察一腳,小警察將頭轉向別處。
我點了點頭,然后又將地上的禮品收好,遞了回去:「東西就不用了,我現在在工地上打工也能掙不少錢。這些東西就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哎呀,小姑娘客氣什麼,拿都拿來了……」
張隊笑著推脫著,然后狹小的空間陷入寂靜。
再次動作的還是小警察,他正要伸手指什麼,卻被張隊攔住,「你的父親……」
「聾啞人,聽不見,不會說。」我轉頭看了一眼局促的老父親,然后沖著他比劃了幾個手勢。父親看了手勢之后,又看了看來訪的兩個警察,從后面走了出去。
父親走了之后,房間里頓時寬闊了一點。
張隊借著這個寬闊,在房子里來回踱了兩步。
「這個房子……」
「危房,不危的住不起。」
「沒和社區申請個補助……」
「申請過,差點被他們拆了房子,他們說這地方住不成人。」
「那你們日常……」
「我的養父撿垃圾賣破爛供我讀書,吃喝全靠撿。」
警察徹底說不出話來,透過昏暗的小窗不斷地向外看著。
我的心里只覺得好笑,指著張隊視線的遠方說道:「看見那個垃圾場了嗎?每天都會有來自這個城市各個角落的垃圾傾倒在這里。現在是冬天還好,味道不太重,一到了夏天,我們這個房間里,滿是蒼蠅。你見過手指頭肚大小的蒼蠅嗎?」
沒有人回話,我卻依舊自言自語。
「賀娟說,我父親殺了人之后,就把尸體藏在了那座垃圾山里……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賀娟……」
「她那是造謠。」張隊的語氣中滿是嚴肅。
「可是他們信了。」
那些學生,那些滿腔熱血的學生都信了。他們甚至能描繪出我父親作案的細節。殺人之后先放血,放血完畢之后剔骨,將肉拿去喂狗,將骨頭丟在垃圾山的各個角落。
他們甚至能說出我父親是怎麼處理每一個腳指甲蓋的。
就好像,就好像是親眼見過一般。
張隊察覺到了我的情緒低落,幾次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最后嘆了一句:「都會好起來的。」
我看著警察嚴肅的臉,忽然就笑了。
會好起來嗎?我和父親在這夏天漏雨、冬天漏風的小房子里是生是死沒人管,現在只因為一個有錢小孩的失蹤,警察居然不顧臟亂找上門來。
似乎如此條件之下,真的專出惡人。
我笑著搖頭,然后走向那個地上放著的大包旁邊,作勢要將包收拾起來。
「放著,不許動!」
年輕警察忽然沖了過來,然后一腳將我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