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在這個來回三步就到頭的小破屋里飛了起來。
「小趙你干嗎!」張隊呵斥著年輕警察,然后向我跑來。
我看著昨天挑好的雞架散落一地,淚水奪眶而出。
七
「小趙,我說了多少遍,這當警察最忌諱的,就是莽撞,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張隊坐在警車上,滿臉憤怒,小趙開著車,一言不發。
「那丫頭口齒伶俐,我話都沒說完,她就將我懟個死死的,就憑這個伶俐勁,你覺得可能將一袋子人肉裝好了,就那麼直接放在家里嗎!」
「我怎麼知道那雞架會直接放在包里啊,血水都把包角洇濕了……她怎麼都不裝個塑料袋啊。」
張隊一聽這話,直接抬手照著小趙的后腦勺來了一下。
「塑料袋?你想什麼呢!那一看就是屠宰場弄剩下的邊角料,都是準備丟去喂狗的!她從狗食里撿吃的,狗給包個塑料袋啊!」
小趙一聽這話,頭更低了。
「抬頭看路!」張隊都快被這愣頭青氣死了。
小趙立馬身體緊繃,死死盯住馬路。
車內一陣寂靜,可是小趙無論怎麼想,心中都有點疑惑。
「那這蘭曉麗,就沒有嫌疑了嗎?」
張隊看著小趙,嘆了一口氣。
這小子莽撞是莽撞,但敏銳度還是有的。
蘭曉麗這丫頭,身上還是有點古怪,每當自己提起話頭,她都會故意往校園霸凌上面引,是因為之前沒人救她而懷恨在心?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呢?會和賀娟的失蹤有關系嗎?
賀娟這案子,很棘手啊。
要說前幾年,還確實有適齡少女被拐賣的案子。但是隨著公共交通實名制,以及不斷更新的監控設備,拐賣人口案子的偵破率大大提高。
自從賀娟媽媽報案那天起,工作人員已經將能找到的視頻監控資料找了個遍,并沒有發現涉及拐賣的疑似車輛。
調動賀娟的行動軌跡,最后出現的地方,也只是個尋常的便利店。
賀娟的朋友們都被問了個遍,沒有找到關于賀娟的線索。
要不是賀娟媽媽說女兒班上有個殺人犯的女兒,自己還真找不到蘭曉麗的身上。
可真的找到才發現,這蘭曉麗哪是什麼殺人犯的女兒,而是一直被賀娟校園霸凌的對象。賀娟的霸凌行動持續了有一年半之久,最后以蘭曉麗鬧自殺,被眾多媒體曝光收場。
據說那時候賀娟的媽媽還給過蘭曉麗精神損失費,一千塊錢……也不知道是在惡心誰。
可是無論賀娟和賀娟媽媽做過什麼,作為警察,也要堅守自己身上的職責,幫她找到女兒。
至于那個帶血的包,上面真的只是鴨血嗎?
都怪旁邊這個廢物,非要用這麼極端的手法,為了安撫蘭曉麗,也不能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將包拿來檢測。
好好的一步棋,被他下毀了,蘭曉麗應該不會和上級投訴吧?
真糟心。
而就在這個深夜,警察小趙籠著被子,腦子里都是女孩痛哭的畫面,然后第三十八次說出:「我真該死啊!」
八
警察小趙盯上了我家的小破屋,今天送點米,明天送點面,一來二去來我家小破屋的泥土路都快被他的小電驢壓平了。
我本無意和他有過多的牽扯,但老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而我這麼多年來,最渴望的,也是一個相對正常的朋友。
小趙比我大四歲,今年大學剛畢業。家境優渥,因為喜歡才當了警察,成績優異,畢業后直接分配,順風順水的人生路。
剛開始他來我家的時候,我并不想搭理他,他卻自說自話,說他的高中,他的大學。
美好陽光的學校,搞笑逗趣的生活日常,讓我有種窺探到天堂的錯覺。
越是身處黑暗,越是渴望光明。
漸漸地,我開始期待小趙每天的到來,期待著他嘴里滿是陽光的世界。
父親看出了我的異常,伸著兩個手比劃半天,最后還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估計是想說,我是配不上小趙的。
我又怎麼會不知道,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孩子。
周六晚上,工地上因為老板的忌諱,通知明天停工一天,小趙知道了,特意邀請我去體育館看他打籃球。
打籃球嗎?
讀書時代,每天東躲西藏,很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下,靜靜地看一場比賽。
看屬于我這個年紀,該有的熱血和青春。
我答應了。
周六的時候,我特意砸了我的存錢罐,掏出二十塊錢來,去澡堂好好洗了一次澡。
這可是我一年只有一次的奢華體驗。
溫熱的水兜頭而下,我的靈魂似乎都受到了洗滌。
反復沖了快一個小時,直到眼前偶爾飄出小星星的時候,我才戀戀不舍地從水龍頭下面出來。
被水汽籠罩的鏡子里,出現一個瘦小的身影。
我本身皮膚還算可以,被水清洗之后,愈發白亮。但是這種慘白加上我未發育的身子,還真像那人所說的「掛面」。
鏡上的霧氣淡去,我反復觀察著我的臉。
伸出手,輕輕按壓著眼眶,悠悠嘆了一口氣后,我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