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視線突然開朗,耀眼的光線讓習慣了黑暗的我們都難耐地瞇起雙眼。
我們似乎來到了,神的國度。
16、
這是一座巨大的宮殿。
整個宮殿呈環形結構,四根雕刻精美的雄偉圓柱直入琉璃穹頂。
大殿圣光環繞,歌舞升平。一切都是潔白無瑕,不染纖塵的樣子。
陽光透過琉璃頂溫暖地包裹著眾生。一切都似羽毛一樣輕靈柔軟。空靈的圣音自空中傾瀉而下,漾起一陣漣漪后,留下余音環繞梁柱,久久不止。
大殿中央匯聚著一群趕來的信眾。他們閉目聆聽神的教義,面容安樂祥和,享受地體會著神力在體內激蕩。
神跡再現。
灰青色的臉龐重煥生機與活力。
他們如此生機勃勃,純潔得如同初生的嬰兒。
我望向前方,兩個熟悉的身影朝我走來,張開懷抱。
爸爸媽媽慈祥地微笑著,眼里充溢著割舍不斷的親情與愛意。
淚水如雨珠崩落。
多少次夢中的奢望成真,我立刻飛奔向前,朝家人的懷抱跑去。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制止了我的動作。
我朝旁邊看去,江珩臉色慘白,痘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眼里滿含警告。
見我執意向前,他忍住強烈的不適,從心口處的口袋里拿出一面鏡子,示意我觀看。
這是一面銀制的雕花面鏡。看起來已經有些發舊,黯淡的古銀在強烈的光線下顯得質樸無華。
然而透過它,我卻看到了一個截然相反的世界。
17、
眼前是晦暗的世界。
環形建筑上方,巨大的穹頂之上,一只超乎人類想象的碩大眼球正在透過天窗注視著一切。
它乳白色的眼球體上鑲嵌著一粒濃稠的黑色圓點,極致的黑洞里仿佛凝聚了世間最深的惡意,于無聲無息間吞噬萬物。
黑洞之外的眼周上布滿了織線一般錯綜復雜的黑色血管。那黑線順著眼球邊緣向下蜿蜒,無窮無盡的線絡如蛛網般黏膩又細密,充斥在空氣之間。
每一條黑線都連接著一個人,或者說一具尸體。
粗細不一,連接的器官各異。
大廳正中央的女人穿著怪異的部落服飾,一根象足般粗細的黑柱徑直穿過右胸心臟的位置。
以她為中心,黑線自外呈遞減趨勢。我的父母,正在這些人的外圍掙扎喘息著。
我渾身發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時,頭頂上方的巨大眼球眨了眼。
轟鳴聲在耳邊回響,從上方垂下的肉條也開始緩緩蠕動。
整個大廳宛如深海多足怪物的巢穴。
碩大的黑色肉條裹挾著渾濁的體液,蓄勢待發。
江珩卻早有預料一般,半扶住我,將我帶往大廳右邊一個不起眼的石柱旁,走過去才發現,這柱子后面竟然有一扇小門。
18、
門里面別有洞天。
這是一個方形的房間,我們走路的腳步聲,讓門周圍的感應燈自動亮起。
整齊的玻璃柜和壁燈下方,陳列著各種書信、照片和物件。
安靜、整潔、井然有序,跟外廳截然不同的環境。
似乎是一個檔案室。
我謹慎地打量著四周。
看了半晌,才恍然明白:這里講述的是甬道石壁之后的故事。
成神之后,太陽神在遍地荒蕪的人間四處躲避。
彼時晝短夜長,縱使得到了神力庇佑,但信仰邪教的人類和荒謬、詭譎的月亮依然強過他。
他在明與滅的夾縫中勉強生存,一路退讓,來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這座城市在大山深處,與外界接觸不多。
民風尚算淳樸。
然而正因為沒有供奉邪惡,月亮將懲罰降臨。
他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可怕的瘟疫正在肆意蔓延。
餓殍遍野,死傷無數。
人們在痛苦中靜待死亡的降臨。
太陽神看到這一切,悲痛欲絕。
他來到城市的中心,這里正好是一座醫院。
他坐在醫院中心,在黎明之際,第一縷陽光在云層泛出金邊的時刻,用盡全身神力,治愈著無辜的子民。
金黃的圓球光芒萬丈,陽光普照大地,照耀著昏暗污濁的人間,也洗滌著人們百病纏身的軀體。
惡疾被治愈,人們自發地前往城市中心,叩謝主神。
然而由于耗力過大,損傷神識,太陽神以神力凝聚的實體開始潰散,他變成了一個依附在醫院上方的「小太陽」,但仍然庇佑著這座城市。
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指尖。
但依然不住地顫抖。
我們都知道,真相是什麼,不言而喻。
19、
江珩走過來,擔憂地看著我。
從小到大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從來沒在外人面前掉過眼淚。
然而今天,巨大的沖擊卻讓我破了好幾次例。
江珩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我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雖然他身上夾雜著些許汗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但卻并不令人排斥,反而讓我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
他輕柔地拍著我的肩膀,我的啜泣聲也緩下來。
江珩溫潤的聲線響起:「喬喬,不要傷心,你的爸爸媽媽都是被迫加入的它,這并不能說明他們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