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之處傳來一陣灼熱,摸索過去,是小時候媽媽去廟里給我求的玉墜。
鏤空的花紋交織,組成圓環,我一直帶在身邊。
頭頂碩大的眼球開始閃耀著金黃的光芒,一明一滅,隨著胸口玉墜的節奏涌動。
一陣眩暈之間,眼球上最耀眼的中央,一顆血紅的眼球緩緩飄落空中。
它渾然天成的球體表面,浸潤著自然的黑色紋路。我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物品,每看一秒。都覺得是來自天神的洗禮……
「啊啊啊啊啊啊……」
身下周楠癲狂的吼叫聲傳來。
她奮力掙扎著想要離眼球更近,目眥欲裂,看起來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
周楠入魔了……
「喬喬,堅持住!不要被它迷惑!」江珩的聲音突然如利劍一般穿透阻隔,我驟然從迷亂中清醒過來。
想了想,我用盡全力向上一躍,接住了那顆眼球。
可是……我總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在下落的過程中我下意識低頭,眼前一陣白光閃過。
22、
烏云翻滾,樹木焦漆,天地一片赤紅。
在遼闊無際的天宇上,一輪明黃色的球體散發著污濁的光。那光線并不穩定,一明一暗,像是一只眨眼的眼睛。
大地一片虛無,死寂籠罩著世界。
而遠處的云翳下,似乎有一道人形剪影。
我定定地望著那道身影。
「江珩,你……幾歲了?」
那人轉過身來,江珩原本清雋的臉龐在紅光的照射下顯得妖艷怪異,惑人心魄。
「喬喬,從小到大,你總是將你的聰明用在不該用的地方……」江珩揚起嘴角,笑得肆意。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主神大人。」
江珩沉下目光:「什麼時候發現的?」
「進來的前一秒,可是一切都太遲了,不是嗎?」我嘲弄地笑著。
「現在想想,一切都有跡可循,你帶我進書,告訴我去醫院,帶我去太平間,給我鏡子,又讓我發現那間陳列室……」
「你一步一步引導我來這里,不就是依仗著我喜歡你嗎?」
如今終于說出口,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我猜,是為了這塊玉吧?」
我將手伸向胸前,緊緊握住唯一的籌碼。
進來之前,在白光間,我看見周楠揚起得意的笑臉,跪倒在地上朝著一個方向虔誠地拜祭。
而那里,我記得是江珩站的方位……
然而江珩卻怪笑一聲:「你知道嗎?你其實……早就死了。」
我震驚地看向他。
他冷哼一聲:「你那個媽是個厲害角色,她偷了太陽之主賜給我的神物,將你送往另一個世界。」
「那不在我的屬地,我只能從長計議。」
「花了我許多工夫,才找到這個身體。」
「真是把她做成什麼樣的賤種東西也不為過!還有你的小文,腐尸爛肉,早該化掉!」
說到這里,他似乎氣急,連天上那顆眼球都開始震顫,如霰般的截斷觸手從上方抖落。
我一邊跟他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
可以看出,這是一塊廢棄的祭臺。
即使斷壁殘垣,荒廢已久。
但是我能隱約看出,中間那塊圓形的石墩上雕刻的繁復古老的球形花紋。
事到如今,我只能放手一搏了。
我聲淚俱下地控訴著他對我的欺騙,試圖轉移注意力,同時慢慢朝祭臺挪過去。
眼看就快要觸摸到石梯的基座了。
我迅速轉身,一把扯過玉墜向祭臺跑去。
可是身后傳來尖銳的怪笑:
「在這里,你居然還想逃?」
與此同時,天上那顆眼球之中驟然抽出無數的肉條,如同來自地獄的鬼手,將我吊掛在半空。
世界變得混沌,那輪血紅的球體愈發耀眼奪目。
恍惚之間,眼前星河鷺起,百鳥長鳴,許多人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喬喬,外面天氣冷,快把毛衣穿上。」
「老爸這幅字寫得怎麼樣?看啊:我命由我不由天。」
「喬喬,謝謝你啊,這道幾何題我終于懂了。」
「姐們兒,走!吃串兒!」
……
「喬喬,謝謝你當了我這麼多年的哥們兒……」
「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身上的束縛驟然解開,我跌落在祭臺上。
江珩整個人痛苦地捂住雙眼,兩行漆黑的血淚從指縫間流出。
他的手上血肉模糊,胸口赫然露出一個黑色的大洞……
天空中的眼球開始暗濁,大地震顫,猩紅的血水裹挾著昏黃的眼漿沖刷著大地。
我爬向祭臺中央,將那塊玉墜放入凹陷的圓槽。
那是一個被砍斷四肢的人彘,凹槽的位置正好處在他的心臟上。
眼前一陣眩暈,我昏了過去。
23、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面前是爸媽擔憂的目光。
「喬喬,你終于醒了!」媽媽哽咽著開口,熱淚從臉頰滾落。
爸爸也掀起眼鏡框,不住地擦眼淚。
「爸爸……媽媽……我這是發生了什麼啊……你們都沒上班嗎?」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干得發疼。
媽媽抹著眼淚:「咱們醫院主樓質量不過關,塌了,醫院全停了,你被挖出來的時候還剩一口氣,躺了三個月了。」
「那江珩呢?」我急忙問。
「什麼江珩?你在說什麼胡話?」
媽媽疑惑地說。
「就是……就是咱們小區,神經科江叔叔的兒子啊!」
媽媽回想了一下:「啊!江明啊,他們一家十多年前就搬去省城了啊……說起來,你才五六歲呢,怎麼會突然問起他?」
24、
后來,我不再經常想起他。
按部就班地過日子,完成起床、吃飯、上班、回家的流程。
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演。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呢?」
眼前的實習編輯妹妹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手上飛快地記錄著素材。
我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
「大概是那個周末的晚上,雨下得很急,我不小心撞落了一個男生手里的花生糖。」
「他說,我必須得賠。」
編輯妹妹笑得了然,麻利地合上筆記本,要拉我吃火鍋。
我笑著擺擺手:
「不吃啦!得賠罪去啦。」
身后,夜色漸深,溫暖的路燈投下一片高瘦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