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蒼龍」的余威將光明蕩碎，與之一同崩壞的，還有我殘存的意志。

砍刀從手中滑落，我癱倒在地上，不住的哭喊。

我已分不清臉上流淌著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亦或是二者皆有。

我……

應該是瘋了罷……

3

「怪物」的身影于樓道的陰影中漸出。

瞧著已然崩潰的我，「它」慢步來到我身前。

「它」屈膝半跪，挑起我的下巴，拍了拍我的臉。

隨后，「它」掐住我的脖頸，用尖刀抵住了我的喉嚨。

只需輕輕一劃，我便會血濺當場。

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死亡臨近，我卻心如明燈。

我的思緒從未如此通透。

縱觀我迄今為止的人生。

我發現我的「過往」竟根本經不起推敲。

我記得我跟陳川已經在這個小區住了好多年。

可到底是住了幾年呢？

樓上樓下的鄰居又是誰？

周邊都有什麼街道？我常去的小吃店叫什麼？

我到底有常去的小吃店嗎？

……

我竟全然沒有印象。

還有我的工作。

我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活動策劃。

可我究竟就職于哪家公司？地址在哪？

我的同事、領導，他們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

我每日的工作內容是什麼？

……

我通通都想不起來。

在我的記憶中，擁有清晰長相的人只有我、陳川以及照片中的那個中年男人。

有細節的場景只有我家。

我就像是一個粗制濫造的假人。

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

……

就在我懷疑人生的空檔，「怪物」又有了新的動作。

「它」將頭緩緩貼近我。

那顆「球狀物」蠕動了片刻，代表臉部的位置竟猛地張開，一張劇烈顫抖的人臉隨之顯露。

在每一次抖動停止的瞬間，那「怪物」的臉就會變一個模樣。

在與我對視的寥寥幾秒中，「它」竟換了十來副面孔。

有男女、有老少。

在那些變換的人臉中，我竟發現了我與陳川的臉。

甚至連那個大學教授的臉也在其中！

無以言表的恐懼瞬間浸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的雙手、雙腳猶如朽木。

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不聽使喚。

我甚至連閉眼都做不到……

「怪物」沒有理會已呆若木雞的我，「它」將身子俯得更低。

又將頭朝我湊近了幾寸。

我能清晰的看到，那一張張滿是癲狂的臉！

「它」的眼球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頻率胡亂地顫動著。

「它」咧著嘴，嘴角沾著粘膩的口水，表情扭曲且駭人。

而這一刻，我也終于看清了那些在「它」臉部周圍蠕動、密密麻麻的「黑色物質」的本貌……

那竟然是漢字！

七、著魔

1

讓我們把「真實世界」的時間回調至數分鐘以前。

2

「林薇將鐵門拉開，狂風傾瀉而入。」

「我忍受著后腰處傳來的痛感，在林薇推倒的桌椅中奮力穿行。」

「就在我即將勾到她的衣擺的瞬間，她跨過門檻，將門重重地關上。」

望著 word 上自動顯現的文字，我愣在當場。

在此之前，我從未構思過林薇家以外的場景。

居民樓究竟是什麼結構？建筑風格又是什麼年代的？

我壓根就沒料到「她」會往外逃！

假如已經產生自我意識的書中角色逃到了連作者都尚未構思的空間……

會產生怎樣的「結果」？

這個角色會看到什麼？又會產生怎樣的想法與舉動？

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天花板上的吊燈傳來微弱的光，自上而下，將走廊的墻壁映成了不合時宜的暖黃色。不遠處，回旋的樓梯蜿蜒而下，好似無底的深淵。」

如今的「林薇」已經夠棘手了。

我不想再徒生變數，便連忙敲擊鍵盤，潦草地將場景呈現出來。

「我轉動把手，用力推門……」

寫到這時，word 上再度出現了新的文字：「卻發現門已經被林薇死死地抵住了……」

「忽然，門外傳來了一陣嘔吐聲，林薇的抵門的力氣也弱了幾分……」

自動更新的文字在此處戛然而止。

我不知道「林薇」為何忽然嘔吐，可我卻明白「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

「咣咣咣！」

「我扳下門把手，用肩膀猛烈地撞擊大門。」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林薇的抵抗在撞擊下不斷減弱……」

word 上又傳來「反饋」。

「我蓄滿了力氣，再次撞上門板……」

「咣當一聲后，門終于被撞開。林薇借力沖向樓梯，快如離弦之箭……」

「我跨步奔至樓梯處，緊緊地跟在林薇身后，很快，單元門出現在眼前……」

「只見林薇一個箭步，沖至樓外。」

我十指飛舞，「林薇」也不甘示弱。

我倆的較量可謂是有來有往。

「閃電劃破夜空……」

我死死地盯著 word，將大腦與雙手的效率提升至極限。

頃刻間，居民樓外的建筑、道路、綠化、基礎設施等雜七雜八的場景，都統統現于 word 之上。

腎上腺素的分泌讓我的身體微微發顫。

像是打了一場惡仗。

「電光消褪后，林薇的身子猛然一僵……

隨后，她就像是崩潰了一樣……

砍刀從指尖滑落，她整個人跪倒在地，嘴里還發出痛苦的哀嚎……」

「林薇」竟忽然放棄了抵抗！

是又想耍什麼花招嗎？

「我站在樓道的陰影中警惕地觀察著林薇……」

敲下這段文字后，我又等了片刻。

word 上的文字猶如靜止，只余閃動的光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