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顫抖，這種時候我還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和悲痛，還有深入骨髓的絕望。

以及我的恐懼。

濃煙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我漸漸呼吸不過來……腦袋眩暈。

他把我抱在了沙發上，和我躺在一起。

29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咳嗽聲，是很蒼老的咳嗽聲，感覺就快呼吸不過來。

我身邊還有活人！難道我還活著嗎？

我心下一喜，四處亂抓。

慢慢睜開眼，是刺眼的陽光。

而前面這個人，是陳警官。

此時，我正靠在他背上。

外面全是警車，救護車也來了。

陳警官扶著我躺上了擔架，我才看清他的臉，一張嚴肅的老臉上四個黑乎乎的手指印，從額頭到下巴，還是斜著來的。

看上去很滑稽。

李警官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我的腦袋還是昏昏沉沉，醫護人員把我送進了搶救室。

30

陳建民視角

我是案件的總負責人。

第一起案件：2000 年西村出現了人口販賣，受害者是一名年輕女性，在京郊走失。

至今還未找到。

可以確定的是罪犯已經找到，名字是劉志剛，可惜已經死亡，尸體解剖到劉志剛生前患有肝癌，死亡原因是缺氧。

第二起案件：受害人是劉國，被鈍器擊打腦部導致死亡，據目擊證人回憶，罪犯也是劉志剛。

曾與劉志剛有過生意上的沖突。

第三起案件：受害人是陳禮歆，被關在地下室，尸體解剖到生前遭人侵犯，死亡原因是餓死。

罪犯名字是卓林，社會地位較高，是中學校長。

一年前和大學室友合伙投資，最后破產。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起第四起案件的受害人。

第四起案件：受害人是李達，是個富三代，與卓林合伙投資餐飲，后被囚禁在地下室，目前在精神病院接受心理治療。

第五起案件：受害者是陳湘湘，被囚禁在地下室，已獲救。

31

三天后，我出院了。

收拾外公遺物的時候，我在書桌上看到一本書《全宋詞·朝中措》。

這本書并沒有合上。

正當我合上書本的時候，看到了妹妹的名字：禮歆。

原來妹妹的名字出自這里。

原文是這樣解釋的：

「禮」：彬彬有禮、待人尊敬。

「歆」：喜愛、欣喜、討人喜歡，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一句話解釋：

受到長輩的喜愛。

我合上了這本書。

我嫉妒過妹妹，為什麼一個傻子，大家都喜歡她。

在我的記憶里，外公從來沒對我笑過，也懶得聽我說話。

可卻對妹妹的話有答必應。

外公非常疼愛妹妹，甚至臨去世前，還把房產證上的名字改成妹妹的名字。

媽媽也從來沒有抱過我，看起來很嚴肅，我也從沒有向她撒過嬌。

爸爸有時候會打媽媽。

打媽媽的時候，我就坐在旁邊看著。

我們一家人明明是高知家庭，爺爺是大學教授，奶奶是國家一級美術師，可親情非常淡薄。

我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

只有爸爸愿意抱我，經常讓我坐在肩膀上，笑哈哈地帶我去買小糖人。

后來，爸爸也不要我了。

再后來，爸爸媽媽出車禍了，只有我活了下來。

我開始變得很沒有安全感。

昨天做了一個噩夢，居然夢見劉志剛還活著，他咬著牙齒，肥厚的雙手掐住妹妹嫩白的脖子。

殘忍，不帶一絲人性！

地上全是鮮血，還有一把殺豬刀。

醒來的時候，滿臉的淚水，枕頭都哭濕了。

妹妹明明是被男朋友害死的。

李警官打來電話，他說男朋友判了死刑，可以見家屬最后一面，問我要不要去見見。

32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來到了監獄外。

很大的鐵門。

有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鐵門旁站著一個女孩子，很突兀。

她整個人胖胖的，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樣子，一直低著頭，滿臉的痘痘。

我立馬移開目光，青春期的女孩子很敏感，尤其還是在監獄外。

應該是某個親人坐牢了吧。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妹妹。

「需要幫助嗎？或許我可以帶你進去。」

女孩子立馬搖頭，后退了好幾步。

她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一直盯著我手上的戒指。

我才后知后覺，這戒指是訂婚時男朋友送的，上面還刻了他的名字。

我麻利地摘下戒指，本來想扔掉，可當著她的面似乎不太好，于是放到包里，轉身走進了監獄。

身后傳來很小的聲音：

「姐姐你認識三十六中學的卓校長嗎？」

我一愣，回頭看她。

她的手腕上有一條很深的疤痕。

頓時明白了，她就是因為校園暴力在宿舍割腕的女孩子，也是被男朋友半夜送進醫務室的女孩子。

我點點頭：「走吧。」

33

遠遠看到一面巨大的玻璃，很長的走廊。

男朋友已經被警察帶到了我對面，我們中間隔著很大的玻璃。

他的下巴長滿了青色胡茬，看起來很憔悴。

我拿起了電話，他也拿起了電話。

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恨你。」

他冷冷地回答：

「隨便你。」

「陳警官告訴我，李達已經在精神病院治療，人已經瘋了。」我直接問他，這是陳警官要我問的，「你為什麼囚禁李達，是因為李達及時撤資沒告訴你？所以才導致你破產？」

男朋友嘆了一口氣，雙手環抱，「是……也不是……」

他突然抬頭緊緊地盯著我：「你知道他怎麼回答我嗎？」

「他說他忘記告訴我了。」

男朋友說完，「噌」地一下站起，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憤怒，「他居然忘記了！」

我被男朋友突然站起嚇了一跳。

他的眼里滿是瘋狂，整個人狂躁不已，不斷怒吼：

「我以為李達想占盡便宜壓榨我最后的價值，可他根本沒空搭理我！」

「這滔天的負債對于他來說只是一輛車的錢而已！」

「我父母的命……」

一瞬間，他不再說話，臉色慘白。

他迅速起身，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一轉頭，那個女孩子就躲在柱子后。

34

今天天氣真好……

我開始整理妹妹的遺物。

她的小桌上放著一個八音盒。

按下底座的開關，蓋子自動打開，中間的小臺上立著一個公主，和一個王子。

它們互相依偎。

八個音階的旋律開始響起，兩個小人開始分開。

它們分開后，中間赫然立著一張紙。

我大吃一驚。

原來是那張中了 400 萬的彩票。

我兌換了彩票，把錢全部存在銀行，每月吃利息。

細細算了一下，年利率 4.05%，年收入大概 16 萬多吧。

我可以毫無顧忌地出國，毫無顧忌地買東西，一生無憂。

當初妹妹換彩票的時候，我還笑她不懂事。

現在想想真該謝謝她。

畢竟我是一個這麼沒有安全感的人。

- 完 -

□ 萬壽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