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章魚案在他心中,從未放下。
23.
2004 年 6 月 13 日,在一座爛尾樓里,章魚案再現。
受害人叫王潔,是一個剛高考完的少女,舞蹈專業,長得很漂亮。
A4 紙,章魚,下體撕裂,后腦勺凹陷……和前兩次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惡魔的手段好像升級了,他沒有留下諸如腳印,指紋,煙頭,頭發絲等等任何線索。
局長很憤怒,咆哮著,指著我們的鼻子,將我們大罵一通。
其實局長罵我們,我心里感覺還好受一些;
讓我感到無地自容的是,局長罵完我們,又非常體貼地跟我們說了一些知心話。
他說,他知道我們很辛苦,非常辛苦,有些事做不好,做不到,沒關系,知恥而后勇,正義可能會遲到,但絕對不會缺席……
張隊嘴角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他不敢再輕易立軍令狀了。
一個月的偵查無果后,張隊積郁成疾,得了急性肝炎,險些沒有搶救過來。
又過了一個月,經局黨委慎重研究,報省廳審核,決定將章魚案的詳細案情,向外界公布,并懸賞 10 萬人民幣,捉拿兇手。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
十年里,發生了很多命案,我們也破獲了多起命案……
十年里,市局刑偵支隊搬了三次家,每次都發現,章魚案的卷宗已經吃了不少灰……
十年后,我師父張隊因病無法工作了,都沒有找到章魚案兇手的下落。
2016 年,局長工作變動,要調往省廳任職。
他痛定思痛,向上級報告,決定要解決十幾個「掛賬案」,再去省廳任職。
他已經退休的老領導一勸再勸,都沒有勸他成功。
其實我們都知道,局長的這一行為,對他的個人前途百害而無一利。
即便掃清「掛賬案」,對他的前途也沒有幫助,但如果開了誓師大會卻掃不清,他的個人前途就此終結了。
在局長的強力主持下,誓師大會勝利召開,多起「掛賬案」重啟調查,這當然包括章魚案。
大會結束后,我陪著局長去醫院看望已病退的師傅,張隊。
肝癌晚期并擴散全身,已在彌留之際的張隊,聽說重啟舊案的時候,眼睛放出精光。
他拉著局長的手,艱難地說道:「謝謝局長!如果……不把那個惡魔……抓住,我……死不瞑目!」
章魚案正式啟動的第五天,我師父張隊,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24.
2016 年的公安配置,已經是今非昔比了。
互聯網大數據,基因數據庫,陸續普及并運用起來,警力的配置也更加豐富。
由于我全程跟過章魚案,我被任命為章魚專案組組長,專案組下設五個小組,一是重要線索查證組,二是物證收集檢驗組,三是指紋基因比對組,四是大數據后臺支援組,五是重點地區調查組。
五個小組共同梳理卷宗,互相協同,最終立足現有痕跡物證,展開偵破工作。
其實在 2015 年的 7 月,我們市局就安排上了基因數據庫。
當時由于案子較多,只錄入了近五年來發生的大案要案的罪犯 DNA,以及各區縣犯罪分子的基因錄入。
章魚案這個掛賬的陳年老案,一直沒有顧得上。
當物證收集檢驗組的同事再次把當年的物證擺在我面前,我那顆冰冷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因為我看到,兩張泛黃的衛生紙,包裹著兇手第一次犯案時留下的煙頭。
我清晰地記得,王冶在現場問我「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是什麼意思,我沒有回答他,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兩張衛生紙,將地上的煙頭撿起來,包起來。
十六年了,如果不是王冶的細心,如果不是因為這兩張衛生紙,這兩個扭曲的煙頭早就因潮濕或者三次搬家,漚壞了。
也正是這兩個被保存完好的煙頭,讓我們在 16 年后,順利提取到了兇手的 DNA,收進了基因數據庫。
2016 年 8 月,距離「掛賬案」重啟,已經過去了五個月……
可是,兇手的下落,仍然不明。
我愧對張隊,更愧對受害人家屬的殷切期望……
2016 年 9 月 3 日,事情出現了轉機……
25.
那天,大數據后臺支援組的小組長找到我,說在南方某市局的基因數據庫中,找到了一個罪犯。
那名罪犯的家族基因和章魚案的犯罪嫌疑人基因,有 87.4% 的相似度。
罪犯名叫萬強,老家是我省 Y 市北三縣胡屯鄉人,因打架斗毆,被當地警方抓獲。
我立刻向局長打報告,要求派出警力,跨市去萬強的老家,針對北三縣胡屯鄉萬氏家族進行全員基因比對。
局長對跨市搞出大陣仗有些顧慮,我明白他的顧慮。
一旦大張旗鼓地去查,如果兇手就潛藏其中,很可能聞風而逃。
而且,這樣擾民也會有不好的影響。
我向局長保證,最大限度地不擾民,甚至贈送當地村民朋友們一份大禮。
整個過程我們全部采用暗查的形式,以幫助萬氏家族繪制家譜,尋根問祖的名義,取得 DNA。
我聯系了一個文化館的朋友,他有多年撰寫地方志,繪制家譜的經驗,由他出面,事情會更加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