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襲紅裙的少女跟著男人來到了巷子的盡頭,那里矗立著一幢六層樓的老式公房。成群的蝙蝠圍著樓頂飛舞,在夜空中勾出一團黑壓壓的影子。
少女抬頭看了一會兒,她試圖揣摩那群蝙蝠飛行的規律,但黑影總是在她意料不到的關頭轉往意料不到的方向,詭異難測。
男人也抬頭瞥了一眼:「它們是我的朋友。」他一邊說一邊邁步向樓道內走去,少女拉著他的手步步跟隨。
前方一片黑暗。
兩人來到了樓頂。男人用鑰匙打開六〇一的房門。昏黃的燈光從客廳里透出來,照亮了少女蒼白的面龐。少女從包里掏出一盒卡帶,封面上是一頭金發的瑞典人或挪威人。
客廳空曠,只在中央有張折疊的餐桌,配著兩把黑色的椅子,桌上一杯綠茶早已冷卻。
少女的雙腿有些猶豫,但還是先后邁過了門檻。男人在她身后如影隨形。進門,上鎖。
一個猩紅色的影子從黑暗中走出來。那是另一個身穿紅裙的女孩,同少女有著一模一樣的長發與眉眼。
「你和我長得真像。」少女盯著女孩,嘴角若有若無地笑著,「可惜,你只是個泥娃娃。」女孩卻沒有一絲表情,木然坐在餐桌邊,果真像是沒有生命似的。
男人不知從何處拿來一臺卡帶式錄音機,放在了餐桌中央。
少女把手中的那盤卡帶從盒子里拿出來,想要塞進錄音機的帶倉。男人卻伸手一攔,搖頭道:「不是這一面。」
少女會意,她把卡帶翻轉了一圈,然后才送入倉中。
按下播放鍵,音樂響了起來。
女孩的眼角忽然有微光在閃動,最后滾落下來,竟是一顆晶瑩的淚珠。
——原來她也是有生命的,并不只是一個泥娃娃。
陽面:蝙蝠的回憶
1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會眨。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說話。
她是一個假娃娃,不是個真娃娃;
她沒有親愛的媽媽,也沒有爸爸。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
我做她爸爸,我做她媽媽,永遠愛著她。
你們聽過這首兒歌嗎?你們會唱嗎?
很多人在聽這首歌的時候都會陷入沉默,更有人會忍不住流眼淚。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一首童謠竟會如此悲傷。
其實這首歌并不是什麼童謠,它是一首催眠曲。
我知道這個秘密,因為就是我創造了它。
我叫蝙蝠,是一名催眠師。
2
蝙蝠當然不是我的真名。
我起這麼個代號不是為了裝酷,而是曾經的職業需要。當年我加入了一個秘密行動小組,在小組成立那天,頭兒說:「我們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大家彼此間就以代號相稱吧,來來來,你們現在就各自想一個。」
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我們聚在一座老宅的院落里,頭頂不時響起呼啦啦的風聲。忽然有什麼東西落在了我的頭頂上,我伸手一摸,摸到了一顆長條形的棕色顆粒物。
「操,蝙蝠屎!」我嘟囔著罵了一句。因為罵得匆忙,一口氣沒倒干凈,最后那個「屎」字就發得不夠響。
我咧了咧嘴,本來想分辯的,一轉念又算了。「蝙蝠」這兩個字聽起來還不錯,而且我對盤旋在頭頂上的那些動物也不算討厭。
從此以后,蝙蝠就成了我的名字。被人叫得久了以后,漸漸地我就忘記了自己的真名。
秘密小組的任務是為了保護某個人的安全。這個人到底是誰我不能透露,但我可以放言,那是一個真正的大人物。至今他已經離世二十年了,但世人仍能從各種影像資料中看到他的身影。
只是你們看到的身影不一定真實,因為視覺欺騙了你們。
有時候影像記錄到的并不是那個大人物,而是另一個默默無聞的家伙。圈外人通常管這種假貨叫作「替身」,在我們圈內則謂之為「泥娃娃」。
聽起來不太嚴肅的稱呼,但是精準地定位了這個角色存在的意義——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仿制品,脆弱且隨時可以犧牲。
在某些場合,如果危險程度超出了安全部門的評估,那麼「泥娃娃」就會作為大人物的替身出現在公眾面前。
毫無疑問,「泥娃娃」在容貌上和大人物非常非常相似,無論是身高體形還是眉眼口鼻,都幾可亂真。
有人會覺得困惑,兩個并無血緣關聯的人怎麼會長得這麼像呢?答案很簡單——概率。
這個世界上現在有七十億人,從生物學概率來說,你可以從中找到七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同類,如果你對相似性的要求降低一點,那麼可供選擇的替身數量還將以幾何倍數增加。
總之,「泥娃娃」的存在根本不是問題,問題是你要如何找到他。要知道茫茫人海,你們能在現實中相遇的概率實在太低太低。
當然,對于真正的大人物來說,相遇這件事也不是問題。
因為有太多的人在幫他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