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江敏最終被認定成自殺,和一封遺書脫不開關系。
在案件陷入僵局幾個月后,王宗「莫名其妙」從江敏的工位找到一封遺書,稱是其離職前留下的。
上面記載著江敏是如何認為有人要謀害自己,又是如何想要逃離這個世界。
在一般的調查中,這種證據其實很可笑。但對于這起遲遲沒有進展的案子,它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無論其他的推測如何,自殺論的推動與王宗絕對脫不開關系。
作為警察,我畢竟還需要更多證據。
我敲響了王宗辦公室的門。
10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材五短的胖子。
他有顆和身材明顯不搭的小腦袋,戴圓眼鏡,禿頂,正低著頭戳鍵盤,就像頭海豹。
一見到我,他就昂起頭,舞弄著小手掌,做出一種浮夸的受寵若驚的表情。
「哎呦呦,警官好呀,怎麼勞駕您老來這兒了?」
我是以個人名義來的,還沒有管轄權,不過我盡量不談。
「但是,方警官您沒有管轄權對吧?」
那種笑容一瞬變成瞇瞇眼,又在一瞬之間變回去。
「無論如何,還是歡迎您的到來。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
王宗,他還事先知道我的名字。這是一個下馬威,我不準備示弱。
我緊盯他的眼睛,把一排文件拍在辦公桌前,一聲大喝:
「行啊,王宗,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偽造遺書!」
他怔了一下,一秒,又露出挑釁般的微笑:
「您是來這兒開玩笑的?」
但在他愣神的那一刻,我看穿了他眼底的慌張,他已經露出馬腳。
在我年輕的時候,前輩也常用這一招對付犯人。
那個畜生把媳婦宰了扔進湖里。前輩問的第一句話是:「你晚上去湖邊干什麼,難不成去散步?」
而他答道:「啊對,就是去散步,怎麼著?」
其實在那時,我們還壓根不知道拋尸的地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當問去湖邊干什麼的時候,前輩已經默認他「去了湖邊」。
而犯人答應了,那才是我們想套出來的東西。
我們將重點集中在湖區,于第二天凌晨打撈上了尸體。
現在也是一樣的,我直接問「為什麼偽造」,就仿佛這件事已經蓋棺定論。
在那一瞬間,他露怯了,于是我可以堅定信念。
「好啊,要不咱們先說說,你辭退江敏的理由?」
「因為她不能勝任工作唄。」
「怎麼個不能勝任法?不能滿足你的無償加班?」
「不瞞你說,還真是。她不能做,別人能做,我為什麼不找別人呢?」
「我覺得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因為這不公平。」
「所以我叫她滾蛋。她不樂意,有的是人樂意。別人對我感恩還來不及呢,輪得到她不愿?」
「那你給她補償了嗎?」
「我們家辭退從來不給補償。」
「你覺得這理所當然?即使明知道她還有個身患重病的女兒?」
這時,王宗卻嗤笑一聲:
「不是……方警官,您算是把我給整笑了。她們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系啊?
現在就業環境這麼差,我給她們工作,這是她們的福報。她們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現在自殺還要賴在我頭上?」
「不,王宗,她不是自殺。
你知道這是一位什麼樣的母親嗎?
她上夜班,一天打三分工,在工地跟人搶活干。
她花光了積蓄,背上重債,甚至不惜跪在親戚面前借錢,就為了給她女兒一條生路。
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自殺呢?」
王宗一拍手:「受不了了,所以就自殺了唄!賊合理!沒準她還想帶女兒一塊死呢,絕了!」
他說起話來洋腔怪調,一股怒火往我的太陽穴直竄。
這壓根不是在說事,而是純粹與我較勁。他想用情緒擾亂我的思路。
「王宗,我看過那封所謂的遺書,然后我發現了一件怪事。
遺書上所有的字,都是江敏日記里出現過的。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他在硬撐。
「這意味著,這封所謂的遺書,很可能是從日記上臨摹下來的,是偽造。
而且,我要提醒你一點,每個人誠然都有自己的筆風,但也不會每次寫同一個字都完全一致。
但是,遺書上的所有字跡,和日記中的同一個字,都根本一模一樣!
第一個字對應 7 頁 15 行 32 個。
第二字對應 9 頁 6 行 11 個。
第三字對應 19 頁 4 行 27 個……
王宗,你告訴我,這不是臨摹是什麼?」
隨著我一個一個舉證,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警方調查是需要依據的。不可能因為有人說案子跟 FBI 有牽扯,我們就真的去調查 FBI。
但是,現在已經有充足的依據證明偽造。如果警方開展正式調查,你還能像現在一樣理直氣壯嗎?」
隨著我的一聲怒喝,王宗開始了沉默。
他一動不動,僅僅是緩緩搓弄兩根大拇指,低頭。
只有電燈那嗡嗡作響的電流聲經久不息。
「要不,讓我把保險賠了吧?就算是自殺。
你們該查查,只要讓我的事過去,怎麼都行。
我可以把錢分一半給你,是給你本人。
幾十萬……不,一百萬,你要不要?」
「不可能,王宗。你偽造證據,就會付出代價。
」
這一刻,他把桌上的比對文件重重按下,望著我。
「那你們就去查吧……沒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