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開餐之前的彌撒祈禱,盡管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享受眼前的美味,卻愿意用等待的時間,讓期待的滋味變得更加迷人和香甜。
5
三天之后,我是在家里接到那個遺言電話的。
那是一個金色的傍晚,我坐在窗邊,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奶茶,一邊看著遠處的火燒云發呆,耳機里回蕩著悠揚的手風琴鄉間小調,讓人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屏幕上沒有顯示「騷擾電話」的提示,也不是「快遞」或者「外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陌生號碼。
「喂,你好。」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
電話那頭傳來劇烈的喘息聲,還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哪位?」我皺起了眉頭。
喘息聲越來越激烈。
就在我當作是一個無聊的騷擾電話準備掛掉的時候,一個嘶啞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是你干的?」
短暫的錯愕之后,我分辨出了聲音的主人。
是 32 號病人。
「你哪來的電話?」我問。
病人在醫院里的一切都受到嚴格的管控,絕對不可能有手機的。
「嘿……是你干的?是你干的?」
他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像是某種惡魔的呢喃,又像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你在說什麼?」我有些害怕,「你在醫院嗎?」
「不。」
他頓了一下。
「不是你……不是你……」
「是……是她。」
「她回來了。」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與其說他是在跟我說話,不如說他其實是在喃喃自語。我從來沒有聽見過他這樣的語氣,恐懼,痛苦……還有無法控制的顫抖。
「我欠你的,你要,我就還給你。
」
在我愣了一下,還沒有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的時候,耳機里忽然傳來了尖銳的風聲,然后是劇烈的撞擊和破碎聲音,差點震碎了我的耳膜。
然后,電話掛斷了。
6
32 號病人死了。
是從醫院的天臺上跳樓自殺的。他趁看護他的小護士不注意,偷偷從床上溜了出去。路過二樓大廳的時候,還順手從大廳的椅子上拿了一部不知道是哪個倒霉的病人家屬的手機,穿過破舊的老樓走廊,用一根鐵絲敲開了生銹的門鎖,從消防通道的樓梯爬上了天臺。
然后,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從天臺上一躍而下。
7
警方很快介入了這個案子。
無論什麼時候,有病人在醫院自殺,永遠是令人棘手的麻煩事,更何況我們是精神病院,多的是不怕鬧事的家屬。
所幸的是,32 號病人沒有任何親朋,甚至似乎連好友都沒有,他就是這麼孤零零地活著,然后孤零零地死去。
用我們護士長的話來說,醫院出個錢,給他火化了,找個公墓一埋,也算盡了人事,不虧待他。
我猜院長也這麼想。
可警方的到來比我們想象中的快很多。
電話掛斷后沒多久,我就從單位的微信群里看到了現場的視頻。32 號病人的尸體扭曲地摔砸在地上,像是成了一攤血肉模糊的紅泥,關鍵處不自然地扭曲著,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茬子。
我沒敢告訴任何人,我接到了他臨死前的最后一通電話。
包括劉陽。
那天晚上,我一宿都沒有睡著,每次想要閉上眼睛的時候,耳邊都像是傳來了他的聲音:
「……你要,我就還給你。」
第二天一大早,我頂著重重的黑眼圈來到醫院的時候,發現跳樓的現場已經被圍了起來,大樓里每個房間似乎都傳出竊竊私語的聲音,討論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自殺。
一個女人站在圍欄邊上,穿著黑白相間的金邊制服,短發,點著一根煙。
在她把證件出示給我看之前,我完全沒法相信,她竟然是一名警察。
「秘警九龍司,叫我蜃就行。」她的語氣很平淡,剛跟我說話,口袋里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她沖我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然后轉過身接了電話。
「……對,這兒的現場我看了,確實已經死了……什麼,關著的那個家伙又消失了?他夢里的時間到幾點了?先把人找回來,等我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