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爹媽帶我們回鄉過年,被暴雪堵在玉龍雪山荒野。干糧吃完了,一家四口險險餓死。爹舉起柴刀,把我砍死在哥哥肩頭,三個人和著雪水吃了。」
夜深人靜,明歡正坐在潘府門前那棵枯柳下吃包子。
她離家出走已經三天了,盤纏用盡,半天沒找到飯轍,只好把帶出來的幾張符拿出來賣。忙了大半天,才賣出去三張,換來大錢一枚,只夠買一個包子。
她咬下第三口包子時,忽然感到樹梢上有一雙眼睛,放著賊綠賊綠的幽光,從樹葉間探下來,瞅著自己手里的包子。
明歡抬頭去看,原來是一只黑貓,正在樹杈上優雅地走著直線。
「沒事兒瞅我干嘛?」明歡咬了一口包子,卻覺得越吃越餓了。
忽聽陣陣「沙沙」聲由遠及近,前街后巷轉出許多矮小的黑影。
明歡急忙從懷中掏出一枚碗底大小的鏡片,帶在左眼上,四野景象盡收眼底。
原來竟是數不清的雞鴨鵝狗貓蛇兔等禽畜,家養的、在野的、長毛的、帶鱗的應有盡有,從街道兩邊向潘員外家聚攏。
它們如同等候上朝的群臣,在潘府門前齊齊蹲了下來,汪汪喳喳, 叫成一片。
明歡聽的一陣心煩,把那包子兜在道袍下擺,雙手捂著耳朵。
倏然,就像有無數把看不見的刀子,在那些牲畜身上切割一般。那些小貓小狗身上裂開條條縫隙,鮮血汩汩流出,皮肉偏偏脫落在地上。
傷口中無數黑氣裊娜而上,貓狗的骨架似乎全然不覺自己皮肉盡落,仍舊在汪汪渣渣叫個不停,就跟之前一樣。
一個小男孩傷痕累累,身上透著白骨的小男孩兒,緩緩走入貓狗之間,從地上撿起一塊塊的皮肉往自己傷口上貼。
試了一片不合適,又試一片仍舊不合適,他懊喪著把牲畜的血肉丟到一邊:「不對,不對,都不對……」
明歡望著這一切,只覺得脊背發冷。
這時候,一道兒黑影兒從樹梢躍下,明歡嚇得哇的一聲大叫。
卻見樹梢那只黑貓跳了下來,叼起那大半個包子就跑。
那小男孩猛地轉身望向這邊。
明歡猛地想起,世間有些妖鬼,不隨便傷人,只要你假裝看不見他,他便也找你麻煩。
明歡強作鎮定,指著那只搶了她包子的黑貓大罵:「還我包子,你這臭貓!」
好在明歡離家出走的時候,從家里帶了不少好東西。她記得那幾張畫著翅膀符的是飛行用的,便找出一張貼在鞋底,從懷里掏出那本「明氏符咒錄」,找出驅動飛行符的咒語念了。
便覺有一股大力,抓著自己腳底,凌空提溜起來,把自己往潘員外府中扔去。
「啊呀!」明歡努力維持著平衡,心里憤憤不平,「這,這麼好的符卻賣不出去,真是沒有,沒有天理呀!」
明歡自忖仙風道骨、神威凜凜,自帶不可侵犯之威。尋常之貓豈敢覬覦她老人家的包子,此貓有此膽量,必是成精作怪。
她左眼上所帶那枚鏡片,名喚「靈睛燭幽」,乃用千年貓妖的眼睛,磨成晶瑩剔透的薄薄一片,能辨識妖鬼之氣,所以才能看到方才那個小男孩兒,但此鏡看實物卻與人眼所見諸多不同。
明歡追了半晌,妖氣沒見著多少,只看到一坨貓形黑影縱橫躥跳,自矮小的茅房頂部一躍而下,沒入黑暗中。
忽而白影一閃,明歡視野中多出一顆白的溜光發亮的圓蛋,其上冒出隱隱黑氣。
「嗯?定是貓妖化的!」
明歡不知該如何降落,自懷中掏出符咒錄查詢。
這動靜驚動了那圓蛋,月輝灑在蛋上還有幾分清冷之感,但見光芒流動,那蛋自下而上滾動起來,翻出一副好看的人臉。
「嚇,不是一顆蛋,是個和尚的腦袋!」
和尚腦袋下面自然是長著脖頸,只是他出現的時候身形太快,像被夜風吹出來似的。再加上明歡戴著那辨妖鏡,就沒看清楚。
「這也不能怪我嘛!」明歡雙手一攤,那本書掉了下去,正落在和尚的頭上。
和尚將書拿下來,抬頭對天上搜索著什麼,但他的眼睛卻是閉著的。
「施主飛在天上,有何貴干?」
「你看的見我?」
明歡掐起腰望著和尚輕閉的眼瞼。
「看不見的話,又怎會這樣問呢?」
「哦,我是來捉貓妖的!」明歡指指那口枯井,「它從那個方向一躍而下就不見了,然后……」然后你這個和尚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