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重新查了徐子言的案子，那把折疊刀，也就是兇器，是林琛的，而且，我們在林琛的住處搜出了留有徐子言血液的衣服。」

 「你們搞錯了，人是我殺的，林琛刺傷了他，我……我看見他沒斷氣，就，就……」

 「如果你是要保護林琛，為什麼要給放高利貸的打匿名電話？」

 「不，不是我，不是我打的。」

顧嘉偉重重嘆了口氣，「有人看見徐子言和林琛在一家酒吧喝酒，那是一間隱形的……同志酒吧。」

程瀾依張了張嘴，眼淚涌了出來。

徐子言是同性戀者，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不婚主義者，兩人結合正好，既了了長輩的心愿，又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除了性取向是男，徐子言作為丈夫堪稱完美，主動分擔家務，悉心照顧她的生活。在外人眼里，他們是恩愛的夫妻，在彼此眼里，他們是最親密的親人。

大約一年前，她在一間音樂酒吧認識了駐唱歌手林琛，后者相貌英挺，天生一副好嗓子，加上風度翩翩，很快吸引了她。

他們火速戀愛了，但激情的日子很短暫，林琛花錢如流水，好賭好玩，交往的幾個月，林琛基本靠她養著。沒有糾結，她提出了分手。

過了半年，一天她在家里收拾整理，偶然發現了徐子言的一本日記。他們本約定互不干涉對方的私生活，但日記本掉在地上翻開了，她看見了林琛的名字。

讀完日記，她渾身發冷。徐子言在另一間酒吧遇見了林琛，而且林琛主動示愛，兩人在一起了，之后的情況簡直是她的翻版，林琛的陋習暴露，徐子言打算和他分手，但林琛哀求徐子言原諒，兩人約定見面深談。

她了解徐子言，愛得太用力，心又太軟，如果林琛裝可憐，徐子言很難像她一樣決絕。

思來想去，她推測是林琛故意勾引徐子言，畢竟林琛清楚她家的經濟狀況，她也無意中透露過徐子言的性取向。

實在放心不下，她給徐子言打了電話，徐子言說已經看清了林琛的真面目，請她放心，談完之后一定立刻回家。怕她擔憂，還將旅館地址和房間號給了她。

夜越深，她越發坐立不安，接連打了三次徐子言的電話，對方都未接聽。她等不了了，開車去了徐子言告訴她的旅館。

房間門虛掩著，她進去后隨手關上了門，往里走了幾步，看見徐子言倒在地上，雙手捂著全是血的腹部。

她沖過去抱起他，他吃力地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臉，「對不起……」

 「不要說話，我去叫救護車！」

 「我……我已經下定決心離開他，但……但他不同意……」

 「我知道，我知道，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叫救護車。」

 「來……來不及了……」徐子言垂下了手，氣若游絲，「拜托你……」

她將臉貼在他的額頭，「不要，求求你！」

 「聽……聽話，我想走得體面些，不要……不要讓我的父母……蒙羞……」

她抱著他，哭得歇斯底里。

 「幫……幫我……」

徐子言不動了，她捧著他的臉頰，淚水滴在他的眼睛上，「我答應，我答應，你別走，求你，別走，別走！」

直到嗓子哭啞，她仍緊緊抱著徐子言，一如小時候每夜抱著小兔公仔才能入睡。

過了很久，長到徐子言的身體失去溫度，長到她忘記了時間。她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將他輕輕放在地上。

之后，她花了三個小時清理房間，用白床單將徐子言裹好，從二樓的窗戶慢慢送下去，讓徐子言落在柔軟的草坪上。

凌晨四點的郊區，路燈在搖晃，馬路在崩塌，眼前是重重疊疊的幻影，她握著方向盤，耳邊是自己的哭聲，衣襟上一片透涼。

到了西山，她打開后備廂，暗處露出一根長柄，那是上次她和徐子言上山植樹用過的鏟子。她突然想到了，應該把他放在那里。

山風清涼，灌入了她的后頸，從背心直達心臟。

裹著徐子言的白布是夜里唯一一抹亮色，隨著一捧又一捧混著淚水的泥土，那抹光亮越來越弱。在她的眼里，那是一簇火苗，照亮了她三年的人生，現在正在不可阻擋地熄滅。

徐子言睡了，睡在他們共同種下的小樹苗旁邊。此后，不會再有人打擾他，他終于自由了。

回到家里，她坐在沙發上，看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白色的墻壁變得刺眼，她感到心臟外的冰層破裂，一些力氣正重新回到軀干，她知道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完成——兌現最后的承諾。

她想，如果是失蹤，警方的調查方向就會偏離，徐子言的父母就不會知道，因為他們嚴苛的教育，徐子言不敢承認自己的同志身份，只能接受相親安排，從而認識了她，繼而遇見了林琛，最后招來殺身之禍。失蹤，也許是兌現諾言的唯一方式。

顧嘉偉久久回不過神來，好像突然喪失了語言能力。半晌，他坐直了身體，道：「徐子言的尸體被發現后，為了隱藏真相，你利用了敲詐你的馬強，編造了自己殺夫的謊言……用你的生命去兌現那個承諾，真的值嗎？」

程瀾依笑了，眼角的淚珠一閃，「當你開始做某件事的時候，你已經不需要考慮值與不值，不然你根本不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