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當我停下來,總能聽見那「砰砰砰」的腳步聲,就在下方不遠處響起,且漸漸遠離。
我于是再次開始狂奔,可是心里清楚,自己似乎已連續下樓十幾分鐘了,即便是七十層高樓,我從頂樓跑下來,也該要走完了。
一念及此,我才突然發覺,我的整個腿部都極為酸痛。可這太奇怪了。
我一直在下樓,小腿不斷頓挫,出現酸痛很正常。可是此時我的大腿一樣難受。也就是說,我在不經意間,也上樓來著?
他媽的鬼打墻啊。
「文思雨!」
我大喊了一聲。毫無回音。我于是又往樓上跑了幾層,卻發現一切都和原來一樣,只有樓梯、轉角、樓梯、轉角……
此時我才意識到,我足足下了十幾分鐘的樓梯,卻連一個門都沒見過。
我完全被困在了這里。
可是,我剛剛明明用指虎刺破了自己的手,來避免自己陷入心智混亂。我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卻發覺手上一點傷都沒有。
那指虎也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戴指虎,戳人眉心,這招怎麼每次都用?」
我突然想起紋身店里,塔美被附身之時說的這句話,當時她手里分明拿著我的指虎。從那時起,我的指虎已經被搶了。
06
我站在那,思索了良久,突然大笑起來。
我知道自己現在是沉浸在幻象里,我的身體其實不一定在這樓道之中,可能我還在游泳館,可能我還在睡覺,也可能我正站在李偉面前。
所以我假設李偉正和我面對面站著,畢竟這樣最適宜他催眠。
我目視前方,故意大笑,試圖以此激怒看不見的李偉。
「就這點能耐?裝神弄鬼!」我大喝著,「都是大老爺們,牛比出來單挑!」
我說完這句話,停了一會,發現沒動靜。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我更慌了,因為這種情形下,多一分安靜就多一分莫名的危險……
「為什麼!?為什麼要碰那九個無辜的人?」
「他們不是無辜的」我抬起頭,突然看見紋身師塔美正站在樓梯轉角,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此時她面色蠟黃,毫無血色,顯然是具尸體。
我知道,她現在是李偉的化身。
「所以你承認這些人是你殺的了。」我強忍著畏懼,直面眼前的塔美。
「是啊,我承認。」
「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全無案底,各個都是中產階層,一個是工程師,一個是醫生,還有一個是……」
「醫生皮凌瓦,29 歲,酗酒,曾造成醫療事故導致一位糖尿病患者慘死;女模特陳海娜,23 歲,墮胎三次;橋梁總工程師卡納諾,49 歲,收受賄賂更換工程隊,造成一起橋梁傾覆事故卻逃脫了全部責罰;足球教練讓維瓦,35 歲,長年對妻兒行使暴力……還要我說嗎?」
李偉中計了,他的情緒因為交流而亂了套。可是我沒想到,借由情緒的高漲,李偉開始了更高強度的催眠。
突然,整個空間都變了。我又出現在了停尸房,停尸房的地上那堆碎尸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九具尸體,但那些尸體似乎剛剛被縫好,全身赤裸,遍布著線繩,
他們直直地躺在地上,雙目圓睜。
「他們每一個,都有罪……」突然,這聲音從我身后響起,我下意識地回過頭,正看見塔美和云琪都躺在我身后,兩人都已成了尸體。
「那……那這兩個人呢?」我顫抖著問。
「塔美是個妓女,而云琪是個毒販。」
我這才想起來,云琪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不斷地吸鼻子,說話斷斷續續,神情委頓,之后又借故出去抽煙,再回來時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我當時沒明白,她先前的頹廢狀態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毒癮犯了……
「那我呢?我有什麼罪?」
問完這句話,我聽見了一陣嘲諷的笑聲,「你自己還不知道,你所做的事,正在害死身邊的所有人。」
我愣了一下,可還沒我細想,這屋子里的所有尸體都以肉眼可見地速度開始腐敗,尸體浮腫,變色,破損,流出組織液和血水……
「每一個都有罪,每一個……」
我實在忍不住了,向后退了幾步,可眼前情景再次突變,我發現自己正站在金融中心樓下的廣場上。身前的空地上,一個人砰地摔在地上,鮮血四濺。緊接著,一個接著一個,那些尸體跌落的地方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趕忙轉身逃去,可是第九個尸體還是在我的身前摔落,繼而炸裂開來,一截骨頭直接崩飛出來插進了我的眉心……
劇痛兇猛地襲來,我慘叫著,但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醒了。
場景越豐富,催眠的難度就越大,越難以掌控,更何況我不斷與施術者進行語言交流,這是一種自救,你說的越多,邏輯就越占上風,你就會越容易識破眼前景象里的漏洞,而后從潛意識層面認識到——
——這只是一場幻覺。
那片刺進眉心的碎骨頭,其實是我的潛意識對自己發出的警告。換句話說,是我借著這個幻覺場景,故意想象出一個事物刺傷自己,為的是用「眉心」
「劇痛」將自己喚醒。
我重新睜開眼睛,看見了李偉。他此時一襲黑衣,正站在我面前,嘴里不斷念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