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新墻壁立在我的面前。水泥早干，說明已經修了有幾天了。

空間已經恢復正常，而我成為時空的棄兒，再也沒法回到 2016……

我悄悄離開陳莉的家，來到樓下花池隱蔽處，想等她回來。

陳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腳步有些虛浮，我看著她失魂落魄地走上了樓。

我猜想著，陳莉一定發現了她在 2016 年死去的事實，所以才跑下樓去？她可能還給父母朋友打了電話。

401 的燈亮了。

大約 50 秒之后，我聽到了陳莉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她一定發現兩個空間之間的通道已經閉合了。

陳莉屋里的燈亮了一夜，我在樓下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我才離開，因為我知道陳莉雖然傷心，但不會有生命危險。于是我又搭上了去 Z 城的車，又找到了馬小兵。為了不破壞現在的空間秩序，更不能讓其他朋友發現有兩個「江元」，馬小兵安排我去了 200 公里外的 F 市，他有個舅舅在那兒開廠子，正好缺個會計。

而在這種距離的旅程也不用查身份證，因為我現在基本屬于黑戶，沒法乘坐飛機火車。

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沒有回過 Z 城，只是固定每兩周和馬小兵聯系一次，確定一下這個空間的「我」是否正沿著我所知道的人生軌跡行進著。

果然，絲毫不差。

2014 年末，「我」在云南的旅行團遇見了陳莉，而那時候她已經改名為陳思媛。

思媛，思元。

雖然小彩虹答應了「江元」的追求，但我內心卻并不吃醋，因為我知道她后來的所有煩惱，都是因為我——因為 2016 年的江元，她心中愛著的是得了抑郁癥的江元。

是我，不是她身邊的那個「我」。

8

2015 年的 9 月 17 日迫近。我心中煎熬著，因為這一天決定著我活在這個空間的唯一意義——不能讓小彩虹溺死。我不能相信馬小兵，因為他之前已經讓我失望一次，所以，我一定要親自去森林度假村的小湖邊等著小彩虹，只要她溺水，我就立刻跳下去救她。

于是，我在 16 日就住進了度假村。

17 日下午 15:35，我看著一輛白色索納塔開進了度假村，果然，馬小兵還是沒有攔住「江元」。大約兩個小時之后，這個空間的「江元」才會接到通知：橋斷了，好像有人掉了下去。

我先來到舊橋，蹲在遠處的樹下。

想到此處，我心中一陣興奮，簡直是個妙計。她不上橋，就不會掉下去，不會掉下去就不會溺水，不溺水她根本就不會死，我也就不用下水救她了！于是我一溜小跑奔上了舊橋。我簡直太熟悉它從哪里斷的了，我很順利地找到了那處最脆弱的地方，然后我扶住橋欄桿，四下看看無人，便開始用力跺下去。

一下，兩下，五下，十下……

終于，橋斷了。斷裂的橋面「嗵」地落進水里，濺起了兩米高的水花。我迅速逃離舊橋，又藏進了樹林中。大約 20 分鐘之后，我見著陳思媛遠遠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慣有的憂傷惆悵。她走到斷橋邊，苦笑一聲，又搖了搖頭，好像甩落了兩滴淚水。

「江元」你這個混蛋！我恨不得去揍他一頓。然后我瞬間明白，那個混蛋就是曾經的自己。

陳思媛從斷橋邊走過，沒有上橋。我松了一口氣，壓在頭頂的石頭沒了，我改變了歷史。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從此，我將永遠消失——不，我不會死去，我將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生活，這是早已經規劃好的。

或許，陳思媛和「江元」結婚之后，我可以再回來看看，看看她，再看看我的孩子長得像誰。

我遠遠跟著陳思媛，希望用目光和她做最后的告別。她沿著山路向森林深處走去，地勢越來越高，逐漸登上了一座小山，而山路的盡頭，卻是一座斷崖。人若懷必死之心，豈會因為一條斷橋而放棄？山風凜冽，她將雙臂抱了抱，外套太薄，出門的時候，她想不到會這麼傷心吧。

她已經走到了斷崖邊站定，望著崖下碧藍的湖水。我悄悄爬到離她還有五米左右的灌木后面，她若有沖動之舉，我就能迅速跑出去抱住她。她背對著我，但我卻知道她哭了，瘦弱的肩膀顫抖著，右手的袖子不止一次地抹去臉頰的淚水。

她忽然自言自語道：「我已經不想堅持，因為我知道，我再堅持下去，等到的也不是你……」抽噎幾聲，她忽然朝著對面的山峰喊道，「大叔……生日快樂……」說著便向著山崖前踏去。

我在最后一刻拽住了她的袖子，她的身體已經在懸崖上吊著。

她含淚的眼睛看著我，愣了。

「好久不見，小彩虹。」我說。

「你……你是……大叔？」

我用盡力氣將她拉了上來，但是她的外套卻被我拽破，掉進了懸崖下的湖里。

難道，我的未婚妻也是被另一個我救了麼？就在懸崖邊上，她緊緊抱住我大哭一場。

「這是夢麼？」她問道。

「那可真是一場很長的夢了……」

然后，我將回到 2013 年之后的故事講給她聽。

她說：「沒想到你竟然留下來了。」

「這世界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我從來沒有想到，我還能這樣抱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