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陳子明沒有料到,在紹興的那場噩夢,會一直跟隨他來到日本,甚至傳到了自己的后代身上。
先是他自己的肚子上,長出了一只怪蟲。接著是他的后人,每一代出生之后,肚子上都會長著一枚蟲卵,這枚蟲卵會跟著人一起長大,并吸食人體的營養,就像是完全寄生在人身上一樣。
如果只是肚子上寄生著這樣一只可怕的蟲子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這種蟲子似乎完全和人共生,蟲亡則人亡。以至于陳家的后人,男丁活不過三十,女丁則活不到十五。
陳子明的后人一直對外隱瞞這個可怕的詛咒,甚至身為世交的顧家也不知道。
同時,幾代人也一直在暗地探尋破解這種詛咒的方法。直到早川父親這一代,才多少了解到,這是一種來自中國南方的蠱蟲。
這種蠱蟲生在野外,會攀附到瀕死的動物體內,迷惑路過的人類,引誘他們將這些動物尸體吃下去。
當人類把這些動物尸體當作食物吃下去后,它們便寄生在人類的身體里,借助人類來一代代繁衍。
至于它到底為什麼會在吃下去的人類身體里代代不絕,又該如何去除這種詛咒,陳家后人卻了無頭緒。
早川的父親,發現當年騙陳子明吃下尸體的豐吋后代就住在現在的紹興城,并已經繁衍成了鼎鼎大名的大族。
只是早川的父親還來不及有所行動,便在三十歲的時候去世。去世前,他將早川托付給了顧家的后人田一郎。
田一郎并不知道祖上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祖先是中國人,更在目睹中國的積弱后,決定利用在西方學到的醫術,回祖先的故鄉去盡一份力。
而早川的父親當年臨死前對她說,讓她帶上幾枚蟲卵去中國,培育出毒蟲后釋放到紹興城里引起騷亂,逼壽家后人出面給出解藥。
所以,她先是騙當時無親無故,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孔乙己服下蟲卵,以此來培育出毒蟲。又借著跟田一郎四處探病的機會釋放毒蟲,尤其是借著給壽家看病的機會,對好幾個人偷偷下了慢性毒藥,并在他們瀕死的時候潛入壽府,給他們服下毒蟲。
我聽完早川的回答,只覺得不寒而栗。
早川說完,便身體一陣抽搐,她接著痛苦地說:「迅哥兒,幫幫我吧。我沒別的想法,只是想結束這場詛咒。」
我望了望壽恒,壽恒說:「就算豐吋是我的先人,我們家也沒有留下一點有關這毒蟲的記錄啊。」
早川跪下來,眼里早已失了神采,只是不停哭著對壽恒說:「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也對壽恒說:「壽恒,你找到那本《弘光遺事》的舊書柜里,一定會有你祖先留下來的關于這個毒蟲的破解之法。陳子明他就算有罪,也不該禍及后人。」
「沒有。」壽恒搖著頭,「真的沒有。」
「嗤嗤。」
又是那瘆人的聲音,而此刻的早川,便隨著那聲音叫動的頻率,倒在地上不斷抽搐。
她的手一會兒狠抓著地上的土,一會兒又揚起來胡亂地劃,嘴里也開始往外吐血。
「壽恒,去找一找吧,說不定會找到呢。」我已經有些不忍。
「沒有,不會有的。」
我記起來,當時的確還沒來得及看完。壽恒將書扔給我說:「看一看吧。」
我不知道這會兒還看書是做什麼,但壽恒卻執意讓我看完,我便想到那篇遺書的結尾,也許是提到了什麼,便連忙接過來翻看。
(11)
清軍破城了。
當我決定和陳子明自殺殉國時,這個叫豐吋的男人又出現了。
他冷冷地看著已經面如死灰的我們,說道:「兩位將軍,你們恨我嗎?」
我提起刀,想要一刀劈死這個男人,陳子明卻制止了我。
「告訴我們,你到底是誰?」陳子明喘著氣問道。
「將軍記得崇禎三年的黑水嶺之戰嗎?」豐吋說道,「那時,陳將軍負責圍剿一支流竄到將軍轄區的流民,而顧將軍,當時就是陳將軍的副將吧?」
我不置可否地望向陳子明,我當然知道那一戰,那一戰后,陳子明因軍功被調到了兵部,而我則榮升為參將軍銜。
「好一招十面埋伏,將軍設下圈套把這上萬名農民軍困在黑水嶺,斷其水糧,以逸待勞,讓這近萬人活活餓死在嶺下。」豐吋說道。
「什麼農民軍!那是流寇,那是為害地方的流寇!」陳子明怒聲呵斥道。
「在你們這些士大夫眼里,他們當然只是流寇。」
流寇起兵往往攜家帶口,浩浩蕩蕩。因此,當年面對那支混有數千婦孺孩童的賊兵,我們也并沒有感到意外。
在被圍困了十天后,那支流寇的首領向我們投降,但被我們拒絕,因為此前羅汝才、張獻忠等流寇都有降而復叛的先例,所以,即便流寇的首領派人給我和陳子明送來大量金銀,也被我們厲聲拒絕。
最終,那將近一萬人都被困死在了黑水嶺下。
「所以,你是那批流寇的幸存者?」我問道。
「我不是什麼幸存者,我是靠著吃掉那一萬個冤魂而重生的復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