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把我媽帶回去的時候，看著干干凈凈、不哭不鬧的我媽，連我爸都驚了。

雖然我媽還是傻，但是卻不再對著我爸齜牙咧嘴大打出手了。

她乖巧地低著頭看腳尖不說話的樣子真的很美……

那一晚，我窩在小土炕上聽著傻媽的哭聲和尖叫。

我用厚厚的棉被蒙著自己的頭努力不讓自己聽到那聲音。

可是……那聲音就像是鉆進我的心尖上，顫得難受……

那一夜……我知道，我或許不用被賣了。

只要傻媽生了弟弟，到時候再怎麼也得到弟弟長大！

等到那時候就算是要換親，我也已經上到高中了吧！

等上高中我就到鎮上了，惹急了大不了我就不回來了！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我想，我的美夢會隨著弟弟的出生慢慢好起來。

不久，我那傻媽懷孕了，我爸對媽媽也好很多了，那些時間，我覺得有點幸福。

甚至，我覺得當初做的是對的。

她雖然還是成日里流著口水說傻話，但是她卻不怎麼反抗，也不打人了，成日里又開始黏著我。

甚至有時候還能利索地跟我說兩句話。

我甚至覺得媽媽好像有點正常了。

之后的日子里，傻媽每天都是病懨懨地看著藍天，只有在我放學回來的時候笑。

我想，就這樣繼續堅持下去，只要生出來是個男孩，到時候我和傻媽就都會好起來的！

傻媽不用流浪挨打了，而我，不用被賣掉了！

可是沒有想到故事的發展總是不由我控制。

7

九個月，我媽要生了。

那天，我坐在門外，聽著傻媽在里面尖叫著一聲又一聲，凄厲無比。

我害怕得冷汗涔出，死死地攥著拳頭。

那一刻……我有點怕傻媽出事。

她叫得那麼厲害，一定很疼吧……

我提心吊膽地蹲在房門外面盯著那窗戶映出的人影心慌意亂。

直到我看到里面的接生婆兩手是血地跑了出來。

她說，我媽難產了！

她不敢接了，再弄，出人命了！

還說讓我爸帶去村口赤腳醫生老劉那去！

我爸氣得一腳踢翻了地上的小板凳，嘴里唾罵著。

他罵我媽真是個沒用的傻子！

生個孩子都這麼麻煩！

我奶奶也開始坐在地上哭，喊著自己當初可是花了五千塊錢買的我媽，現在連個孫子都生不出來！

看著他們兩個根本沒有讓我媽去診所的意思，我跪在地上抱緊了我爸的腿。

我哭著喊著說救救我媽吧！

求他帶我媽去看大夫！我以后賺錢都還給他啊！

我爸卻一腳踢開了我，喊著我媽是賠錢貨，我也是賠錢貨！

說我們都是來討債的！

那一刻，我的心臟驟然緊縮，我不知道是害怕弟弟生不出來爸爸把我賣了還是我害怕媽媽死了。

我瘋狂地跑了進去，進去的剎那我就看到我媽一雙手緊緊地攥著褥子，身下早就是一片血紅。

我嚇得捂住了嘴，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媽媽。

我媽也不知道是聽到我叫她了還是怎麼的，突然就看向了我。

房間里頓時就只剩下我和我媽，我還聽到我奶奶在外面罵我媽，說連個孩子都不會生。

我哭著撲到我媽跟前我說怎麼辦啊……

我喊著說不要媽媽死。

那一刻……我才明白，這個我厭煩的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麼重要……

可是，就是在我痛徹心扉的時候，她卻突然喊了我一聲。

那聲音，堅定而又顫抖。

我詫異地抬頭就看到我那一直傻里傻氣的媽媽仰著那慘白的臉，此時卻突然一把揪住了我的手。

那雙總是迷糊的眼睛此時變得清明了幾分。

她咬著牙看著我，對我說：「孩子，用剪刀給媽媽剪開！」

8

那一刻，我甚至覺得我媽媽并不傻！

我顫抖地拿起剪刀幾番猶豫，卻最終在媽媽的尖叫聲中剪開了皮肉，看著那皺巴巴的孩子生出來了。

那一晚，我爸和我奶抱著那嬰兒在笑，而我趴在土炕上用草木灰給媽媽止血，我一直在哭。

從那天起，我知道，我可能不會被賣掉了，我對媽媽也更多了幾分的依戀。

只是，她卻又傻了，和以前一樣，再不像那天生弟弟的時候清楚地跟我說句話了。

我原以為，這樣的生活能一直下去直到我上高中，卻不想在我弟弟滿月的那天我爸帶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瘸著一條腿，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一進來瞪著那雙死魚眼睛盯著我。

我被看得渾身發毛，就趕緊跑，卻不想我人還沒跨出一步就突然被我爸揪住了領口。

然后在我疑惑的時候他說出了那句讓我幾乎萬劫不復的話。

他說，這丫頭七千塊錢不多吧？你看這長相多水靈！

也就稍微瘦一點，你多少喂一下就長起來了！

要不是我媳婦管不了娃，我也不至于現在就把她賣了買童養媳了。

這話落地，我幾乎癱軟在地。

我嚇得抱緊我爸的腿大聲求饒！

我哭喊著我以后不多吃飯了！我還能去下地干活！以后長大可以賺很多錢。

我爸卻一腳踢開了我，他一巴掌打在我臉上，我腦袋嗡嗡地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