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都殺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老鄭聽到這里,怒火中燒:「說來說去,你們就是重男輕女,要是周娟肚子里是女孩,怎麼辦?」
「女娃兒不要的,都給山神了。」
聽到張美鳳輕描淡寫地談殺人動機,我們都感覺后背直冒涼氣。
直到后來我們才真正理解她這句話中的真正「含義」,當時只以為是張美鳳一時的氣話。
陳斌作為男人,第一次動刀,不是針對一直欺壓他們的張民,而是曾經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事后,對于父親的拋尸行為,他采取不阻攔的默認態度。
而陳高亭「拋尸」周娟,再殺張民,從頭到尾視人命如草芥的殘忍行為,也讓我們震驚。
最可怕的要數張美鳳。
是她想出了為陳斌脫罪,迷惑警方的方案,也是她策劃了殺張民的行為。
并且至今她也不認為殺人是錯。
這一家三口一個比一個惡,案發以來這麼長時間,沒有一個人想過要報警。
偏偏他們殺人的理由那麼理直氣壯,冠冕堂皇。
3 個月后,經過法院審理,陳高亭以故意殺人罪,性質惡劣,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陳斌則以故意傷害罪,判處 10 年有期徒刑。
張美鳳犯包庇罪、偽證罪,因認罪態度極差,被判處有期徒刑 6 年。
我原以為案件到此可以徹底了結,接下來只需要耐心等待惡魔的執行結果就行。
然而一樁突如其來的事件將我們的視線重新拉回到了巖石村,也讓我們見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黑暗。
21
案件結束后,我們得到任務,到巖石村及周邊村落進行深入普法。
在回程途中路過巖石村時,我們在發現周娟尸體的山坳附近,看到山娃正提著柴刀和幾條野狗混戰在一起。
野狗已經被砍死了 3 頭。
他自己也渾身是血,身上有多處咬傷。
我們連忙上前試圖幫忙驅趕,但山娃卻逃進了山坳深處。
「追過去看看吧,他最后的『親人』也死了,這娃兒心里藏著事。」老鄭說。
我們順著山娃跑開的方向,發現前方有一座 10 平米左右的山神廟。
包括村長在內的五六個村民正在焚香祭拜。
山娃也在,只是累得癱在地上直喘氣。
看見我們,村長幾人都圍了上來,正巧擋著我們的去路。
村民雙眼通紅。
「同志,莫進山,山神兇著哩!莫要驚動了它!」
「我們是人民警察,怕什麼山神?」
我沒管村民,直接抓緊手中木棍,幫山娃趕跑了野狗。
這時,我發現這里的地面上,有一些新鮮雞肉。
我扶著在地上的山娃吼道:「你不要命了?管這些野狗做什麼?」
山娃喘著氣,半天蹦出一句:「野狗都要死。」
我有些驚訝,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恨野狗。
「大家快來看!」
老鄭的驚呼聲忽然傳來,我轉頭發現他正在離我們 20 多米遠的一個山溝旁,滿臉的驚駭。
我們連忙跑過去,只見山神廟側方,有一個天然大坑。
在這個深坑里,零零散散地發現了許多嬰兒骸骨。
22
「混蛋,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瞬間感覺整個人猶如被炸藥點燃一般,轉頭對村長等人怒吼。
我終于知道周娟尸體旁為什麼會有野狗的痕跡。
也明白了先前村長為何要百般阻攔我們靠近山神廟。
我趕緊電話通知縣局,請法醫攜帶相關工具立即趕來。
半小時后,當法醫到達時,大坑邊上也聚攏了越來越多的村民。
「這些都是山神收走的子孫,你們不能動!」
我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都沒有效果。
村民不斷收緊包圍圈,要將我們擠走,已經有女同事發出尖叫。
砰!
關鍵時刻,陳隊趕來,鳴槍示警,清脆的槍聲震徹山崗,才阻止騷亂。
村民們不敢妄動,但個個目露兇光。
之后我們調集警力,封鎖大坑,并足足在坑底搜索了 2 天,終于搜集到了整整 73 副嬰兒骸骨。
有些骸骨已經無法拼湊完整,只能以頭骨計算數量。
從現有完整的顱骨判斷,這些遺骸都是女嬰。
我們將尸骨用小型收納盒整理好,貼上標簽。
因為縣里條件有限,這些骸骨被送到省里化驗。
化驗結果需要等待幾天才出來。
但整個刑警隊陰云密布。
事實不容狡辯,在滿坑的骸骨面前。
二瘸子和村長等人都交代了巖石村塵封幾十年的一樁罪惡。
原來巖石村幾十年來,重男輕女的惡習一直十分嚴重,當地的山神廟,早期就是一個祈子廟。
這種習慣在 23 年前,張美鳳掌握特殊診脈手法,能辨別腹中胎兒性別后,就達到了高峰。
張美鳳利用這個神奇能力斂財不說,還贏得了「活觀音」的美名。
而村民利用張美鳳的「預知」,開始殘忍地將女嬰「獻祭」給了山神,以「換取」男嬰。
這就是嬰兒坑的真正由來。
5 天后,檢測結果出來了。
這些嬰兒中最小的才幾個月,最大的 2 歲多。
最早死亡的是在 23 年前,最晚的是 4 個月前。
23
巖石村的事情震動全縣,在警方的全力追查下,村長等責任人被追究刑事責任。
3 戶能查出拋棄嬰兒的村民以遺棄罪提起訴訟,他們將面臨 5 年左右的有期徒刑。
至于犯案年代更久遠的村民,我們無法追究責任。
或許這就是巖石村村民最大的依仗,法不責眾。
陳高亭一家三口的判決下來后,我再次來到了巖石村,這一次是來送別山娃的。
通過和民政部門的溝通,我們為他申請了一筆助學補貼,這次他就要去縣里讀書。
山神廟已經被夷為平地,大坑也被填滿。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座嶄新的墳墓。
墳墓里埋著周娟以及那一批被父母遺棄的女嬰。
山娃跪在墓前燒紙,神情悲痛。
他身前還有一個男人,那是周娟服刑期滿的父親。
「娟姐,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山娃依然對周娟的死耿耿于懷。
「孩子,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拍拍山娃的肩膀。
在遭遇全村人詆毀時,山娃不辯解不喊冤。
當時的他對任何人都不信任,一個人對抗著黑暗的侵襲。
直到我們找到拼音畫,他才發出了第一次聲嘶力竭的吶喊。
相比起整個巖石村無盡的黑暗,山娃無疑就是那黑暗中的一束光。
而我剛剛也獲知了另一個好消息,周娟父親此前做了一個決定:
他已經把山娃收為養子。
山娃上學,他就在附近打工,二人從此相依為命。
我想,這個決定,應該也是對周娟最好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