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我被我爸當成誣陷村長的誘餌,我最崇拜的叔叔是他的同謀,那夜之后,這三個男人都失蹤了,但我知道其中一個就躺在我家的炕洞里。
1.
我爸被委任村治保主任的前晚,請了全村的能人喝酒,凌晨時分才回。
房門閂著,被他砸得山響,我媽沒管。
我爬起來給他開門,把他攙進東屋,跟他一起目睹了村長坐在我媽枕頭上穿褲子的一幕。
我的心里像塞了棉花一樣難受,狠狠掐住他的胳膊,瞥了一眼菜刀的方向。
可我爸卻兩眼發直,反手給我一巴掌,醉醺醺地說你把我帶哪來了?我要回家。
說完他就拖著發軟的雙腿來到我住的西屋,倒在我的炕上鼾聲如雷。
村長走后,我媽「嚶嚶嚶」地哭起來,唱歌一樣數落著自己的命有多苦,男人喝酒一夜不歸,丫頭片子睡得跟死豬一樣,活該她被人糟蹋。
我爸紅著眼睛爬起來,抄起掃炕笤帚把我打了個皮開肉綻,罵我不知道保護媽媽。
打完抱著我媽說對不起,都是我們老周家的錯,等我當上治保主任看誰還敢欺負你。
我媽也就破涕為笑,說等你選上了你先給我買身新衣服。
我爸說行,給你買兩身。
那是一九九一年,我八歲。
2.
我爸這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娶到我媽是他讓人刮目相看的成就之一。
我媽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大美女,曾經跟爸的發小、我們村唯一的大學生高海天定下婚約。
可高海天考上大學那年,我爸硬是用幾十張電影票俘獲了我媽的芳心,高海天畢業時,我爸媽已經生了我。
但高海天并不恨我媽,也沒跟我爸翻臉,甚至對我這個情敵的女兒也疼愛有加,每次從鄉里回村都要給我帶點零嘴或者小畫書回來。
因此我爸跟人喝酒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高海天怎麼樣?堂堂大學生,鄉干部,不還是矮了我一頭?」
我不喜歡我爸,我喜歡海天叔,我問我媽為什麼不讓海天叔當我爸爸,我媽翻著白眼說他跟個榆木疙瘩似的,哪有你爸會哄人?
我爸屬實會哄人,我媽愛看電影,他能自制木頭刻板印刷電影票;我媽愛買新衣服,他能套黃鼠狼剝皮換錢給我媽花。
我媽被村長坐了枕頭,他能說都是我們老周家的錯,還能打我一頓給我媽臺階下。
可我爸還是沒當上治保主任,村長大筆一揮,把我爸的名字改成了他侄子。
理由是我爺爺成分不好,我爸還需要多考驗考驗。
3.
我爸又把我打了一頓,怪我不該起來給他開門。
打完他又找來了海天叔,把我媽被村長糟蹋的事告訴了他。
海天叔氣得兩眼滴血,騎上車子就要去報警,可我爸拽住他,說這事得抓現行,否則村長咬死不認,派出所也拿他沒轍。
而且村長這人心狠手辣,不一舉扳倒,肯定被瘋狂報復,到時候我們母女倆都得遭殃。
我爸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說他對不起海天叔,沒能替他照顧好我媽。
海天叔擺擺手說過去的事不提了,還是先想辦法把村長繩之以法,給秀禾討個公道。
我爸說辦法他有,村長說了要考驗他,肯定還會再來,他準備守株待兔,把村長按在炕上來個生擒活捉。
但這活兒他一個人干不了,需要幫手,為了我媽的名聲,只能找海天叔幫忙。
海天叔說不行,那不是把秀禾置于險境嗎?還是報警吧。
我爸說秀禾一直鬧著尋死呢,這事要是鬧大了,秀禾就沒了。
海天叔咬牙切齒地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要不你帶她娘兒倆走吧,出去闖蕩闖蕩。
我爸叫我過來,說看那畜牲把孩子給打的,這仇我要是不報,算什麼男人?
4.
海天叔一看我這樣,眼睛都紅了,摸著我的臉問我疼不疼。
我拼命搖頭,想告訴他這是我爸打的,我媽也沒有尋死,她是進城買衣服去了。
但我怕海天叔跟我爸翻臉,以后再也不來我家了,就沒說。
海天叔說月兒別怕,別怕,叔給你報仇,叔再也不讓別人欺負你了。
我爸聽他這麼一說,就讓我回屋了,兩個人壓低聲音密謀了半夜海天叔才走。
第二天晚上我爸就讓我睡到我媽被欺負的那鋪炕上去,讓我媽住到我的西屋。
我躺在東屋的炕上,滿腦子都是村長那副丑陋的軀體,整夜不敢合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拉開房門就跑出去。
海天叔再來的時候,我爸媽正好不在,他蹲下來,摸著我的臉問我疼不疼,我趴在他肩膀上問他能不能當我爸爸,能不能把我帶走。
他一下子紅了眼圈,扳著我的肩膀說好孩子,叔會像爸爸一樣疼你,但你爸爸是周航,明白嗎?
我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麼打我罵我的人可以當我爸爸,疼我愛我的人卻只能當叔。
我問海天叔我媽是不是被我爸騙了?你是不是被我媽騙了?
海天叔揉著我的腦袋說人各有志,她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