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變得更加詭異,警方自然也懷疑到可能是我爸被什麼人封進了炕洞,又提取了我的樣本進行比對,最后證實這人也不是我爸。
我聽完所長的講述,又哭又笑,不是海天叔,海天叔還活著,我的海天叔還活著!
所長愁眉苦臉地說你還笑,小小年紀心狠手辣,明知道炕洞里有人你還燒火,知不知道這叫故意殺人?
我知道,這人原本可以活下來,可硬是被我一把火一把火燒成了干尸。
我不是心狠手辣,我是怕啊,我以為他是村長,我知道要是村長活下來,對我全家和海天叔就是滅頂之災。
我才八歲,家里出了那麼大的事,我怎麼會想到炕洞里藏著的卻是個陌生人?
所以他到底是誰?會是那個突然消失的皮貨販子嗎?
我的海天叔又在哪里?
20.
所長說根據我的描述,海天叔的命運不太樂觀。
我家的炕洞里能埋人,隔壁縣城的枯井里能埋人,很多地方都能埋人。
只有找到我爸,才可能找到海天叔的下落。
刑警問我有沒有關于我爸的線索。
我說有,那些匯款單可以追蹤他的下落。
可刑警卻搖搖頭,說試過了,沒價值,他每個月給家里匯錢的地址和筆跡都不一樣,他一直在逃亡,每個月換一個地方,反偵察意識很強。
我說通緝呢?家里有他的照片。
我比警察更想找到我爸,找到他才能知道海天叔把的死活。
可通緝令發出去一個多月,警方也沒找到有價值的線索,那具尸體也無人認領,倒是我爸的匯款單準時來了。
我拿到匯款單就去了刑警隊,讓警方按照匯款郵局的地址去調監控,查找我爸的蹤跡。
警察一連跟了幾個月,發現匯款人每次都不同,有時是年輕的小伙子,有時是歲數大的阿姨,唯獨沒有我爸的身影。
幾個月后,那具尸體也因為長時間無人認領而按照無名尸處理了,又幾個月后,警方放棄了調查。
一九九一年初夏夜那場血色事件,最終因為受害者身份不明、兇手下落不明而不了了之,成了一樁世紀懸案。
但我爸的匯款卻風雨無阻,從未間斷過。
新世紀的科技日新月異,銀行卡逐漸取代了現金交易,可他還是堅持著古老的匯款方式,還是不露一絲痕跡。
我錯過高考之后,復讀了一年,最終考取了北京的一所大學。
開學后的第一個月,我竟然在學校收到了匯款。
21.
我拿到那張薄薄的匯款單,躲在角落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知道我考上了大學,知道我在哪,知道我需要錢,可就是不肯露面。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打我罵我利用我、橫刀奪愛殘害兄弟、殺人藏尸壞事做絕,卻又在逃亡的路上時時關心著我。
我知道他就在某個地方默默注視著我,我決定自己去找他。
循著我們之間這條唯一的線索。
這是他第一次給我打錢,一定會親自出面的吧?
我連夜趕往他匯款的城市,找到了當地的警方,編了個千里尋父的故事,讓他們帶我去匯款郵寄查了監控錄像。
查看監控錄像的時候,我哭了,我知道一旦我找到了他,警方也必然會認出他,畢竟是掛在通緝令上的人。
我在尋找他,也是在出賣他,可是我不找他,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畢竟他身后還有一個人,生死未卜。
監控畫面出現了熟悉的人影,盡管淚水模糊了視線,盡管隔了十三年的時光,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背影。
我看著他拿起匯款單,在柜臺前彎下腰,一筆寫成我的名字,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
「看清了嗎?認不認識?」警察給我遞來紙巾,關切詢問。
我搖搖頭,哭到全身抽搐。
22.
我再也沒找過我爸,盡管我還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我也沒再夢見過那具被我活活燒死的干尸,那不是我的錯,是他的命,事情都過去了。
我認認真真讀書,踏踏實實做人,我知道一定有那麼一個人,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為我的優秀而露出欣慰的笑。
時間一晃,又是四年,二零零八年,我畢業了。
工作穩定之后,我回了趟家,給老奶奶帶了禮物,給老校長掃了墓。
老奶奶的頭發全白了,我們一老一少站在老校長的墳前,她說丫頭啊,你怎麼這麼會長,爺爺一輩子不喜歡孩子,偏偏就喜歡你。
我皮了一句那還不是爺爺慧眼識珠,早就看出我長大了會有出息,能帶奶奶去北京。
最后一句我是認真的,我在那里租好了房子。
老奶奶握著我的手,笑出眼淚,她說你海天叔是對的,你這丫頭跟你媽不一樣。
黃昏時分,我媽大呼小叫地回來了,怪我不該去給高家上墳。
我問她是不是忘了海天叔的好,她冷笑,「他要是真對我好,能跑去念那個狗屁大學,讓我落到你爸手里?」
我看著她那雙已經長滿魚尾紋卻依然天真的大眼睛,忽然明白了她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