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畢竟也已經年過三十了。
官場上的那一套,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做不來,只是苦于和肥豬積怨太深,始終抹不下這個臉,連帶著在整個領導班子面前都頗受冷落。如今沒想到借著人泥的這個機會,心結自然消除,在職場上大大的邁進了一步。
真可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了,他想。
從出租車上下來,他站在自己的家門口。樓道里黑漆漆的,一點亮光都沒有。他沒來由地感到了一絲孤獨,以前楊柳青還在的時候,無論他工作到多晚,她都會打開家門前的一盞樓道燈,等著他忙完回家。有時候他臨時加班,不回來了,這樓道燈就這麼亮堂堂地留了一 夜。
對于他來說,無論在外面怎麼忙怎麼累,只要回來看到還有這盞亮著的樓燈,他都覺得格外的熨帖。
可現在,他只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凄涼和孤單。
忽然,他的腦海里如同電光石火一樣地閃過了一個念頭。
他自己都被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他屏住了呼吸,拼了命地想把這個可怕的念頭按下去,可越是這樣,這個念頭就越發如雨后的竹筍一樣節節冒了出來。
要不然......試一下? 就試一下? 他掏出鑰匙,抹黑走到了門前,打開房門。
玄關的柜子上,一個銀色的鋁盒正冷冰冰地泛出了熒光。
5.
鄒立終于相信,愛的力量,原來遠遠大于恨。
他對于肥豬那麼多年的積怨,只是一頓慘無人道的暴打,就全部宣泄了出來,心中再也沒有任何的障礙。
可這已經是他和「楊柳青」
共同生活的第 47 天了,他發現,自己仍然還是愛著她。
根據老東城的說法,人泥是會吸取人的感情的,可是這麼久過去了,自己仍然還沒有被吸取完,是不是說明,自己對楊柳青的真正的愛已經超越了人泥吸收的速度,可以永遠不竭地供養著它了?
人泥變化出的這個楊柳青,和他的記憶里幾乎一模一樣的溫柔,一模一樣的懂事和可愛。她總是可以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給他準備好最合口的茶點和水果,在他最疲憊的時候, 默默來到他的身后,為他捏一捏肩,揉一揉太陽穴,讓所有的勞累一掃而空。她笑起來的樣子,眉眼彎彎,春風拂面,總能讓鄒立好像當年初見時一樣的怦然心動。
而到了夜晚的時候, 她的身材總是那樣的盈盈一握,窈窕動人。她的長發,她的鎖骨,她的腰肢,她的腳腕,她 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喜,都讓他徹底迷醉在溫柔鄉里......
人們都說,最近的鄒立格外的春風得意。
也難怪了,在警局新頒發的個人榮譽榜里,鄒立連年立功,高居榜首,眼看年底之前就有望高升,干了這麼久的大隊長,也該往正科級提動提動了。這次有副局長的大力舉薦,連帶著鄒立自己爭氣,連續抓了幾起案子,都卓有成效,眼看前途一片大好,就要步步高升。
而家里的情況雖然不足為外人道,可還是有風言風語,說鄒立煥發了人生的第二春,金屋藏嬌,不僅是個絕色美人,而且溫柔賢淑,對鄒立言聽計從,令人羨慕不已。
每次問到這個,鄒立都笑瞇瞇地不說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可這落在旁人的眼里,自然也就是和默認無疑了。
就在這樣的一天里,忽然,鄒立收到了一條來自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的消息。「最近忙嗎?想見你一面。」
鄒立愣了半晌,才慢慢地回了一行字。 「今晚六點半,普羅旺斯二樓,不見不散。」
6.
「你好像變了。」
這是楊柳青重逢鄒立之后,說的第一句話。
鄒立的表情卻一點變化都沒有,只是淡淡地笑著說道:「是嗎?」
「對,你以前不會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的。我覺得有些心慌。」楊柳青皺著眉頭,抿了一口咖啡。鄒立沒有喝咖啡,他在觀察著楊柳青。
他忽然發現,楊柳青也許并沒有記憶中的那麼完美。
她的眼角已經浮現出了淡淡的魚尾紋,對于一個已經二十七歲了的女人來說,雖然不是什麼值得驚異的事情,但也足夠顯得老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