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小腹,雖然我早就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來的。
我的肚子里正孕育著這樣一個小小的生命。
他并不是父母愛情的見證。
相反,他是錯誤,是屈辱,是罪孽的噩夢。
可他做錯了什麼呢?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如果我設計把他墮掉,我和陳鋒的關系只會比現在更差,逃跑也會越來越難。
可生下他后,我又該怎麼辦呢?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茫然。
「對不起,我錯了,以后我再也不綁你了,除了離開我,你什麼都可以做。我會對你好的,我會對你特別好特別好,孩子是無辜的,別傷害孩子,更別傷害你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一輩子給你贖罪的,我們好好過好不好……」
陳鋒跪在我面前,一遍一遍地打著字,我閉了閉眼,無聲地點了點頭。
在沒有想到好辦法之前,計劃只能暫時擱置。
自此之后,他就像個狗皮膏藥一樣地粘在我身邊,不管我對他說什麼過分的話,抑或是對他拳打腳踢,他都不會讓我離開他的視線。
「你放心,我不會犯傻的。」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或許是得到了我的承諾,陳鋒終于肯出去干活了,只是每天天不黑就會回來,還總會買些奇怪的東西給我。
有的時候是那種根本戴不出去的鑲滿鉆的亮亮的發卡,有的時候是剛出鍋的熱騰騰的烤紅薯。
他在討好我,用他自己的方式。
在他不知道從哪里買了兩條花色差不多的裙子時,我徹底爆發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現在肚子這麼大能穿得下這種束腰的?你是不是成心氣我?有錢沒處花你燒了還生熱呢!」
他耷拉著眉毛站在一邊聽訓,連頭也不敢抬。
看著他低眉順眼的樣子,我突然又有點想笑。
于是我罵著罵著笑出了聲,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接著也笑了。
我們和好了,至少在表面上。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九個月后,我產下了名女嬰。
陳鋒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又低下身替我掖了掖被角。
「小鋒,你媳婦年紀還輕,下一胎肯定是個男娃兒。「
他聽了這話卻不怎麼高興,面上卻不好發作,只好趕緊把接生的老婆婆送了出去。
「她胡說的,你別不高興。」
他小心翼翼地看看我,打下這麼一行字。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陳鋒給孩子取名叫陳歲歲,希望她能歲歲平安。
可惜,她卻并不像普通孩子一樣健康。
出生的第二天,歲歲的眼白就出現了黃斑,并逐漸延伸到了臉頰和四肢。
一開始,村醫都以為那只是普通的黃疸,告訴我們幾天就會自然消退。
可是,歲歲的身體卻每況愈下,甚至出現了吐奶和驚厥的癥狀。
「小鋒,要不讓這孩子自生自滅吧,一個女娃兒,不值當的。」
陳鋒搖了搖頭,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村醫家。
「你不會放棄她的,對吧?」
我看著他的眼睛,發誓只要他說一個不字,我就立刻與他同歸于盡。
「不會,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拼盡全力也會救她的。」
他獨自抱著孩子去了縣醫院,歲歲確診了,是病理性黃疸。
「孩子的情況不太樂觀,如果后面轉化成核黃疸的話可能還要換血治療。縣醫院里沒有換血設備,我建議你直接去市醫院。
媽媽也要一起去,這個和母乳也有關系。」
于是,時隔近一年半,我終于離開了這座可怕的大山。
坐上開往市里的客車,我抱著襁褓里的歲歲,看著兩側疾馳的車流,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
陳鋒坐在我身旁閉著眼睛淺眠,垂下來的袖子掩蓋了緊緊拷著我們雙手的鎖鏈。
我低下頭,親吻了一下歲歲的額頭,無聲地說。
「對不起寶貝,媽媽還是要逃。因為媽媽也是別人的小孩,她肯定很想我了,她每天都在等著我回家。」
七、
「你還是暫時把這玩意兒解開吧,一會兒醫生看見了怎麼解釋?醫院就這麼大,有你看著,我又能跑到哪去。」
他卻示意我閉上眼睛。
哦,我明白了,他不想讓我看見他單手開鎖的樣子。
那場面一點也不帥,甚至有些笨拙。
最終,鎖鏈還是解開了。
我抱著歲歲,坐到了醫生的對面。
「把孩子的上衣扒起來,先看看情況。另一個家屬站在門邊,別離太近。」
年輕的女醫生戴著口罩,皺著眉說道。
陳鋒被迫退了幾步,卻時刻觀察著病房里的一舉一動。
我的心臟從沒像現在跳得這麼快過,借著衣服的阻擋,我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指滑到醫生的手心,飛快地劃下一串「SOS」的求救信號。
那醫生愣了幾秒,滿臉疑惑地看著我,視線在我手腕的勒痕上劃過,又悄然轉向了陳鋒所在的位置。
我無聲地點了點頭。
她順勢站了起來,步子走得很穩,雙手卻有些顫。
「孩子爸爸,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護士站拿桶棉簽過來,出了門對面就是。
」
陳鋒思索了下,大概覺得這套動作最慢也不過 30 秒,應該出不了什麼差錯,于是轉過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