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邁開步子的下一秒，醫生飛快地沖到了門前，并咔嚓一下落了鎖。

「快！這門不結實，我們一起把桌子推到前面。」

話音剛落，就聽見了瘋狂的砸門聲，一下一下，像是索命鬼。

「快啊！」

我撐起身子，和醫生一起把桌子推到門前，又借她的手機報了警。做完這一切，我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癱在地上抱著腦袋崩潰地哭了起來。

砸門聲越來越大，門外的世界一片騷亂，男人瘋狂的嘶吼聲縈繞在我的耳邊。

「宛-知！宛-知！」

他的聲音像砂紙一樣粗礪而又古怪，字字含著血淚。

原來，陳鋒是會說話的。

他只是嗓子壞了。

「你別哭啊，就當是一場噩夢吧，馬上就要醒來了。」

醫生蹲下身，輕聲拍著我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撫著。

「謝謝，真的謝謝你，我失敗了太多次了，我每天都怕自己會徹底放棄，謝謝，真的謝謝……」

「害，客氣什麼啊，girls help girls，是我的榮幸呢。」

醫生故作輕松地說，朝我做了個鬼臉。

「還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上高中的時候，每次傍晚回家，都能看見鄰居家那個可愛的小妹妹，她大概七八歲吧。總是坐在家門口的石頭墩上等著她爸爸回來。我特別喜歡她，總會分她一點零食。可是啊，有一天我回來的時候卻再也沒見過她。她被拐賣了，她的家人一直都在找，可惜現在都沒找到。她如果還在世的話，應該都上大學了。我今天幫你，就想著如果哪天那個小妹妹向別人求助的時候，他人也會施以援手。我真的很想她，很想再給她分零食。

」

踹門聲震耳欲聾，醫院的保安匆匆趕來，場面愈加混亂。

可我卻在這一片兵荒馬亂中把這個故事一字一句地記在了心里。

五分鐘后，窗外響起了刺耳的警笛，砸門聲也戛然而止。

「嫌疑人逃跑了，一部分人調監控追，一部分人保護好受害者！」

「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一定要過得幸福。」

被警察解救出門的那刻，那個醫生朝我揮揮手，又豎起了大拇指。

我的噩夢，也終于結束了。

八、

我叫陳鋒，二十八歲，我有一個秘密。

我和宋宛知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三年前。

那是我第一次去南城，好繁華的城市，我想跟其他年輕人一樣去城里找一份工作。

可我非常慘烈地失敗了。

高中沒有讀完，只有一只手，嗓子還壞了，連當個快遞員的資格都沒有。

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滿身頹廢地準備打道回府。

車站前，一雙纖細潔白的手卻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哥，你身份證掉地上了。」

她的聲音像百靈鳥一樣悅耳。

那是我這幾天里收獲的唯一的善意。

我鬼使神差地記住了那張明媚的臉，雖然我清醒地知道我們只有一面之緣。

她在陽光燦爛的天上，而我深陷在污泥里。

可一年后，我竟再次見到了她。

她像個貨物一樣地被裝在面包車的后備箱，成為了明碼標價的商品。

「小鋒，花姨知道你看不起做我們這行的，可你都二十六了，你也別怪嬸子直說，像你這條件在村里可找不到個正經媳婦兒。看在你老子之前對我有恩的面上，一萬塊。

你不要我就賣給隔壁村的老張了。」

隔壁村的老張我知道，媳婦兒打跑了兩個。

我可恥地點了頭。

我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因為我恩將仇報，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她醒過來的時候，眼神像只誤入虎穴的小鹿。

她當然不記得我了，可我還是有些難過。

我告訴她只要聽話，我就可以幫她往家里寄信。

她一口答應了我，卻轉身在婚宴上拼命向他人求救。

當她松開我的手時我才發現，原來我對她的占有欲居然有那麼深。

怒氣滔天的我把她關到了地窖里，我懲罰她，威脅她，將這個村子里最黑暗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

她害怕了，她妥協了，她親手脫下了自己的嫁衣。

擁有她的那一刻，我在心里默默發誓。

我會對她好的，我會對她特別好，只要她不離開我。

于是黑漆漆的家里終于有了燈火。

于是我每次從外面回來都是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她主動親了我，還說讓我對她好一點。

那是我離幸福最近的一次。

我開始背地里努力練習著打字，只為了能和她聊天的時候順暢一些。

我把她被拐時帶的手機充滿電偷偷打開，像個小賊一樣窺視她曾經的生活百態。

可我越看越發現，我們之間像是隔著看不見的天塹。

她在南城最高級的寫字樓里工作，可以自信地和外國人談笑風生。

她會在閑暇的周末和朋友約著看展，玩我來聽都沒聽說過的沉浸式劇本殺。

她喝美式黑咖，喜歡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后的審判》。

而我卻貧瘠地一無所有，連名字都帶著土氣。

我怎麼能奢求她喜歡我？

是我在做夢。

中秋節那天，她醉著問我能不能放她走。

可我只有她了啊，我怎麼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