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顫抖,卻不能站起來。
我無數次想殺了他們。
每天腦子里都有無數個聲音叫囂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但我不記得我動了手,這樣泄恨的報仇方式,我完全不記得。
這不是我原本的計劃。
第一個計劃里,他們可以不用死。
但我還沒有開始實施第一個計劃,他們就死了。
4.
「也許你是對的。」我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歪頭看著楊警官,眼里閃過一絲狡黠。
「楊警官,那你說說我為什麼不把我爸媽一起燒了呢?」
「當然是為了保留審判的儀式感。」
「你在審判你爸媽的罪行。」
他突然站在我身后,把我的衣服往上一掀。
后背密密麻麻的皮帶鞭痕暴露在空氣中。
他的反應帶著憐憫。
我坐直了身體,將衣服放了下來。
他又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擼開我的袖子,左手小臂上布滿了細長的疤痕。
這下,他應該更加堅信了自己的推斷。
果然,他說:「值得嗎?用自己的一輩子換他們的命。」
我拿起我爸和我媽死亡的照片細細觀摩,像是欣賞一件藝術品。
真是可惜。
我當然不會用自己的一輩子換他們的命。
這麼賠本的買賣,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做。
雖然現場的所有照片看起來都像是我做的,也沒有誰比我更有動機殺了我爸媽。
我低眉垂頭看了半晌,然后微笑著問了楊銘最后一個問題。
「楊警官,我爸皮帶上有我的指紋嗎?」
他拿走照片的手一滯,和他的同事走了出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好心提醒:「警官,你只有 22 個小時了。」
他們走后,我煩躁地將眼鏡摘了下來,極力回憶著昨天發生的一切。
昨天下午六點,我到快遞站點去拿了快遞。
回去路上遇到了陳嚴爺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告訴他我考上了 A 大,這是錄取通知書。
我也要和他一樣,學習法律專業。
他為此感到十分高興。
我問他怎麼來老城區這邊了,是不是又想這邊的老朋友了。
他說他想吃街口那家的牛肉面了。
我叮囑他別忘了星期六的計劃。
然后我們就分別了,我回了家。
我媽和張正從臥室里出來,我爸怒氣沖沖地將孕檢報告拍在張正胸口上,要他給一個解釋。
我媽不屑地瞥了一眼我爸,示意張正拉著我爸到地下室去解決問題。
我拿著錄取通知書,呆立在那里。
「過來。」我媽說。
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即使我考了 685 分,拿到了 A 大的錄取通知書。
她依舊對我不滿。
我既不能逃,也不能躲,只好跟在她身后進了書房。
她拖過書架旁的椅子,站在上面去拿放在最頂層的文件夾。
里面有鋒利如刀的紙片。
紙片上有著我的血。
我爸現在沒有空實施懲罰,所以她要親自動手。
她會讓我跪在她的面前,然后挽起我左手的袖子。
她會拿著鋒利的紙片,一下一下地劃傷我的手臂。
平靜而嚴肅,認真而莊重。
相比于我爸的憤怒和暴虐,我更害怕我媽的樣子。
她去拿文件夾的動作讓我渾身顫抖。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錄取通知書。
「媽,我拿到了 A 大的錄取通知書……」
她勃然大怒,轉身扭頭就要教訓我。
我看著她向后倒去。
還沒來得及伸手,鬧鐘突然叮鈴鈴地響起。
懲罰時間到!
我感到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冰冷,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模糊。
當我從床上驚醒的時候,擼開袖子,手臂上沒有新傷。
煙霧從門縫里鉆進來,開始彌漫臥室。
我打開門跑出去,發現書房著了火。
地上堆滿了書和紙,像一個小山一樣。
我看見了我媽的腳。
那時候的火勢還不大,我完全有機會救她。
但我沒有,僅僅是呆愣了幾秒,接著掉頭往地下室跑去,發現我爸血肉模糊地背對著我。
他已經死了。
我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抓起躲在角落的妹妹就往外跑。
然后,我報了警。
5.
五個小時后,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際,楊銘再一次坐在了我面前。
我揉了揉迷糊的眼睛,重新將眼鏡戴好。
還未等他開口,我擼起兩只袖子。
左手小臂上滿是細長的傷痕,而右手小臂上干干凈凈。
「你知道為什麼每次傷的是左手嗎?」
楊銘明顯一愣,我輕輕地撫摸著左臂上的細痕,幽幽地看著他。
這上面有些疤已經結好,摸著有些刺癢。
而有些還滲著血、流著膿。
即使用上最好的云南白藥,也要生生疼上兩三日。
我朝他扯出一個詭異的笑。
「真笨,右手還要寫卷子啊!傷著了可怎麼得了?」
楊銘悲憫地看著我,他應該很久沒有合眼了,猩紅的眼眶幾乎含著淚。
他說:「你可以有其他辦法的,你可以求助鄰居,你可以求助警察,你……」
「楊警官,你覺得這些真的管用嗎?」我惱怒地打斷他。
「李叔就住在我家隔壁院,第一次碰見我血肉模糊地從地下室踉踉蹌蹌地走出來時,他氣得要抽我爸兩個大嘴巴子。
可我爸說,他在教訓自己的兒子,讓李叔別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