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我頂嘴，這可是死罪。」

「你做的事情離死罪也差不了多少了，」張先生回了一句，「尤其是在兩次謀殺未遂，還留了證據的情況下。」

「我是被逼的！」

黃曉峰叫嚷起來，狠狠砸了下玻璃。玻璃震動，安明往后退了些。

「誰逼你？」

孫小舟皺著眉問。黃曉峰一頓，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從那個吃人的山莊回到家里，外婆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一半真相，比如是魏塘原諒了他，放棄了追究責任。

外婆哭著打著黃曉峰的頭，一邊打，一邊拉著他向魏塘低頭認錯。只要回想起外婆的話，黃曉峰至今會覺得耳膜硬生生地疼。

「這孩子就是從小見不得你好，你大人有大量，原諒他。」

「好的，沒關系。」

沒關系。

他和魏塘哪里是沒關系三個字可以解決的。

誰道歉都不能信，誰道歉都不為多。

可外婆不知道，外婆低頭折腰的時候沒有看到被她視作神的魏塘，嘴角正升起的那抹笑。他把黃曉峰當成替死鬼了，他干凈了。

黃曉峰惡心壞了。這個人笑呵呵地折磨了他那麼多年，現在一轉頭就成了好人。

他怎麼能是好人，他說一句對不起，難道這一切就能算了嗎？憑什麼！

黃曉峰開始策劃第三次的謀殺計劃。沒想到這一次，他遇上了安明。

黃曉峰的敘述冗長又沉悶，等他全部說完了，安明看看孫小舟，又看看張先生，三人噼里啪啦開了口，一句趕著一句說起來。

安明：「我以為還有新鮮的花樣，這些事我們都知道。」

孫小舟：「但您不知道的事情可就多了。」

張先生：「比如這次是誰要我們抓您過來。

」

安明：「粗鄙，不是抓，是請。」

孫小舟：「不是魏塘先生。」

安明：「也不是后來被你殺掉頂包的看門人。」

張先生：「不是任何您能想到的人，是一個熟悉您的人。」

孫小舟：「是一個知道您計劃的人。」

黃曉峰插嘴，指甲在玻璃上劃得咯吱亂響道：「到底是誰！你們又是干什麼得？」

安明：「我們是生意人。」

孫小舟：「做服務業。」

安明：「我是老板。」

孫小舟：「我是算賬的。」

張先生：「我是打手。」

安明：「這里是我們的倉庫，有求必應。」

冗長的走道黑暗極了，盡頭仿佛還是盡頭。黃曉峰的頭發散亂了，他就像終于察覺了危險一樣，狠狠地敲著玻璃咆哮著：「你們到底想干什麼！」

安明：「我們找到了您住的地方。」

孫小舟：「計算了您出行的時間。」

張先生：「跟蹤了魏塘三個月。」

安明：「順便找到你們的聯系。」

孫小舟：「張先生參加了魏塘組織的球賽。」

安明：「魏塘看起來還算是個好人。」

張先生對安明笑著點點頭：「球技不賴。」

孫小舟推了下眼鏡：「而且他也沒撞張先生。」

張先生聳肩攤手道：「我自己摔的。」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黃曉峰心底升起，他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人進來了。可面前的三個人繼續泰然自若地說著。

安明：「您收到的觀賽券是我發的。」

孫小舟舉手：「設計是我做的。」

張先生：「我寫的文案。」

安明笑呵呵地揉頭發：「不然您怎麼會來。」

張先生：「況且還坐那麼近的位置。」

孫小舟往旁邊讓了一步：「不過您耐心很好，居然等到了中場。」

安明大笑：「耐心再好也不能賣太長的關子，別讓黃先生等久了——」

他是這麼說，眼睛卻不懷好意地看著黃曉峰滴溜直轉。黃曉峰的額上爆出青筋，安明湊近玻璃，在只有三厘米的地方緊緊盯著黃曉峰，接著他按了開關。

黃曉峰的牢房里一下靜了，靜得只要他自己的呼吸聲。可他還看得見，他眼睜睜地盯著安明的嘴巴一張一合，說了這樣一句話：「請您進來的人，是您的外婆。」

黃曉峰如遭雷擊，癱軟地坐在地上。安明的笑容幾乎咧到耳朵后面，可他的眼神卻異常冰冷，臉部帶著沉重的陰影，從眼眶下半部分，直勾勾地注視著黃曉峰的臉。

聲音回到牢房里，安明說了最后一句話。

「您的外婆是我們的客戶，本來只是拜托我們給您個教訓，關上個一兩天差不多意思意思，主要是為了打消您殺人的念頭。誰知道她簽了合同沒多久就遇害了。客戶的尾款還沒給，我們計算了下，按照她的收入水平，您還得在這里待十年才能還清。那麼，就這樣吧，我們還趕著去看下一家。」

安明頓了頓，看了看同樣帶著面無表情的孫小舟和張先生，轉過身去，背著手，不急不慢地往外出去。

黃曉峰這下是真急了，他瘋狂地敲打著玻璃，用頭撞著墻，用腳踢，謾罵，哀求，哭喊，還用指甲抓——咯吱咯吱，那種聲音刺耳極了。

「不是我可以解釋，我有錢給你們，你們不是警察，你們只要錢不是嗎？」

可外面一點反應也沒有，安明連頭也沒有回。他們三人的影子拖得長極了。

黃曉峰這才怕了。他沒想到會這樣的，他猛地退后，直到背心抵在墻上，安明的腳步忽然頓住了。

他肥胖的半個側臉轉過來，擋住了光，留下的是死一樣的靜默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