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好吧。」
清明節這天,我從北京來到 V 城,先去軒軒家把她接上,然后我們一起回了西郊的新家。
就在這一天,背后的秘密「嘩」一下拉開了幕布——我們剛剛接近小區,就發現這里突然變熱鬧了,外面停了很多車,我注意看了一下,幾乎都是京牌。
我很詫異,把車慢慢開進小區,看到了三三兩兩的人,他們都穿著素色的衣服,還有人抱著黃色的菊花。雖然車窗關閉著,但我還是聞到了刺鼻的燒香味,就像來到了城隍廟一樣。車道上撒了很多白色的紙錢,就像剛剛下過雪一樣。
軒軒愣愣地看了看我,我也愣愣地看了看她。
那一瞬間我們都明白了,這些人在本小區買房子并不是用來住的,而是安放他們親人的骨灰盒。
太陽的鎢絲一下就燒了,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新聞說:小張在河北某城買了套房子準備結婚,發現這個小區有點怪異,白天看不到一個人,晚上看不到一盞燈。清明節那天突然熱鬧起來了,很多北京人開車過來祭拜。原來,北京墓地太貴,很多人來這里買房安放親人的骨灰。上海也有相同情況。一線城市的墓地太貴,一平方米動輒幾十萬,而在周邊城鎮幾十萬可以買一套房子,而且墓地的使用權只有 20 年,房子的產權卻是 70 年,另外,墓地拆遷了沒什麼好處,房子拆遷了卻可以獲得補償,于是,買房當「陰宅」的畸形現象應運而生。有的房產商甚至半遮半掩地打出了這樣的廣告——給您離去的親人一個家……
是的,我就是那個小張。
二.售樓處這麼說
我在網上看到這個新聞后,專程去 V 城采訪了小張。
這個「我」是作者,以上是小張的自述。
古輝樓,這個名字聽起來是不是有點怪怪的?實際上這只是我給它取的一個代號而已,就像「XX 小區」,如果我直接寫出該小區的真名,肯定惹官司。
可能是我開車太肉,我從北京開到 V 城整整花了 3 個半鐘頭。下午三點多,我和小張在一家咖啡館見了面,軒軒沒有出現。所謂咖啡館只是個名頭,實際上它還賣牛肉面,一碗碗端上來,熱氣騰騰的。我和小張坐在靠里的卡座上,慢慢聊起來。
小張是個孤兒,從小被爺爺帶大的,他極其渴望一個屬于自己的家,為此他幾乎傾盡了所有,沒想到掉進了一個墓地。
他對我講完他的購房經歷之后,還拿出了當時古輝樓的宣傳廣告,房產訂金收據,購房合同,銀行貸款憑證,以及清明節那天他拍下的很多照片。
他告訴我,這半年來,他一直在跟房產商交涉,希望把房子退掉。而軒軒飽受折磨,得了憂郁癥,已經從林業局辭職了。
他還對我說到了雙方的老人,尤其是他的爺爺,70 多歲了,天天出去給人通下水道,辛辛苦苦積攢了一點錢,都投到了孫子的這套房子上……
我問小張:「房產商同意退房嗎?」
小張搖了搖頭。
我說:「那你準備怎麼辦?」
小張說:「打官司唄。」
聽到這里我心里都涼了半截,估計他和軒軒距離舉行婚禮真的要「長長久久」了。
采訪結束之后,我要離開的時候,小張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我,說了句:「周老師,拜托了!」
他已經被這套房子折騰慘了,臉色蠟黃,眼神飄忽,顯得很可憐。很顯然他希望我把這件事寫出來,引起更多人的關注,通過輿論迫使房產商退還他的購房款。
我認真地朝著他點了點頭。
接著,我開車來到了西郊,找到了古輝樓。這個小區的圍墻是白色的,似乎比正常圍墻要高一些,陽光照在上面有些刺眼。馬路對面的荒地上,長著一棵棵歪七扭八的樹,我看到了一個很大的鳥巢,像個筐似的,絕對的大戶型。它旁邊還有個小點的鳥巢,位置也低,顯得有些卑微。那是鳥類的階層。
這一帶真的很安靜,我圍著小區轉了一圈,只見到一輛三輪車「突突突」地開了過去。
一般說來,小區大門都是電動欄桿,這里卻是兩扇黑色的鐵藝大門,關得嚴嚴實實。門口站著一個保安,矮個子,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