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兩三分鐘,房子里再沒有出現任何聲音,他正要繼續收拾,客廳里又咳嗽了一聲,這次他聽得真真切切,身上「刷」地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慢慢站直身子,一步步挪到了廚房的門口,赫然看到客廳中央站著一個人,正是骨灰盒上的那個老太太!她面無表情,只是雙眼咄咄逼人,正朝著張吉利的方向看過來。
張吉利差點昏過去。
他一閃身靠在了墻上,一動不敢動了。那個老太太并沒有走過來,張吉利不知道她在干什麼,等了好半天,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給軒軒發了個微信:這房子里冒出了一個骨灰盒,照片上的老太太下來了。報警。
接著他就把手機靜音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再次探頭朝客廳看了看,那個老太太不見了。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難道出現幻覺了?
他拿起一只盤子當武器,慢慢走了出去,客廳里空蕩蕩的,他下意識地瞄了那個骨灰盒一眼,發現上面的照片不見了。他快步走到門口扭了扭門把手,竟然反鎖了!就在這時候,他背后又傳來了一聲咳嗽,他閃電一般地轉過身,看見那個老女人在臥室門口出現了,她緊緊盯著張吉利,兩只眼睛賊亮賊亮的。
張吉利瞪著她的臉,已經不會跑了。不管兩個人在這個房子里的相遇有多麼不正常,他還是說話了:「你好……」
老太太并沒有回應,她朝著張吉利一步步走過來,看了看張吉利手上的盤子,露出了很關心的表情,接著她用氣聲說話了:「千萬別摔壞了啊……」
張吉利全身都在抖:「你為什麼在這兒?」
老太太始終看著他手上的盤子,好像只會說一句話似的,又重復道:「千萬別摔壞了啊……」
老太太越來越近了,張吉利緊緊貼在了墻上:「你要干什麼!」
老太太還是盯著他手上的盤子,慢慢伸出了兩只手,似乎想把這只盤子接過去,還是在重復:「千萬別摔壞了啊……」
張吉利知道她是來抓自己的,他扔下盤子撒腿就朝陽臺沖了過去。此時陽臺門是敞開的,張吉利已經顧不上去想它為什麼是敞開的了,倉皇中,那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來到陽臺上之后,縱身一躍,終于成功逃脫了……
如果他沒有把車重新停一次,那麼他就會摔在地上,現在,他端端正正地趴在了車頂上。
可喜的是,那只盤子并沒有摔壞。
四.小說當訴訟狀
回想起來,小張出事的那天晚上,我正在通州跟一個跳舞的女孩喝酒,滿肚子壞水不可言表,根本不知道北京以南「31」分鐘車程的 V 城發生了什麼。
幾天之后,我給小張發了個微信詢問情況,他沒有回我。我打他電話,關機。我又跑到他的社交平臺上寫了封私信,他竟然回了,說:你來一趟吧,出事了。
我馬上開車去了,按照約定,我再次來到了那個咖啡館。
這時候是下午,咖啡館里又充滿了牛肉面的熱氣。我剛剛坐下來,就有個女孩來到了我跟前:「你是周老師吧?」
我看了看她,問:「你是……」
她在我對面坐下來,說:「我是張吉利的女朋友,我叫軒軒。」
我就像在看一部懸疑劇,接連不斷的反轉讓我有些頭暈。
老實說,單看長相,軒軒跟小張并不般配,軒軒顯得很老相,小張卻是個小帥哥。接著我說了句很傻的話:「你……真的存在?」
她說:「我為什麼不存在?」
我說:「我給你們林業局打過電話,他們說你去世了啊。你是不是叫王軒?」
她說:「我叫韓亞軒。王軒是我們單位的同事,她確實出車禍死了,你為什麼認為我叫王軒?」
看來我低估那個劉奧萊了,他在不經意間給我灌了一碗迷魂湯。
我把劉奧萊說的話復述了一遍,軒軒馬上恨恨地說:「他們在撒謊,他們還殺了我的男朋友。」
我覺得我的心臟都快承受不住了:「小張?死了?」
軒軒使勁閉了下眼睛,似乎要讓自己堅強起來,這時候服務人員走了過來:「兩位需要點什麼?」
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接著問軒軒:「到底發生什麼了?」
軒軒就對我講起來。那天晚上,軒軒住在父母家,張吉利去古輝樓拉餐具,他離開不久,軒軒突然收到了他的微信……
軒軒給我看了那個微信,最后兩個字是「抱緊」,她判斷那是張吉利太緊張,打錯了。
收到微信之后,軒軒給張吉利打了個電話,卻無人接聽。她趕緊打車來到了古輝樓,看見張吉利趴在車頂上,已經氣絕身亡,她這才報了警……
就是說第三章的故事都是真的,并非張吉利的幻覺。至于他去拉餐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那些描寫僅僅是我的推測。
縱觀整個事件有幾處巧合——張吉利和軒軒第一天住進新房的時候,確實在餃子里包進了一枚硬幣,軒軒睡著之后,那枚硬幣莫名其妙出現在了她的嘴里;劉奧萊聲稱軒軒出車禍死了,而我要求見軒軒那天,她真的被一輛三輪車刮到了,不過只是輕微傷;張吉利回 V 城陪軒軒,他真的買了花,買了香,還把一筆剛剛入手的獎金交給了軒軒,而這些東西都跟喪事能扯上關系……
我問軒軒:「公安怎麼說?」
軒軒說:「他們還在調查。我跟他們說了,兇手就是房產商,可是他們說,當時那房子里只有一個老太太,她是新房主的媽媽,已經 60 多歲了,正在幫兒子打掃衛生,她說我男朋友進門之后,就像魔怔了一樣,飛快地沖上陽臺就跳了下去,差點把她嚇出心臟病。警察還說,他們勘察過現場,沒有任何搏斗的痕跡,所以目前還不能定性為他殺,需要找到證據。」
我說:「你們的房子已經賣了,如果這一切是房產商策劃的,他們的動機是什麼?」
軒軒說:「都是騙局。我男朋友被害的第二天那個買方就提出了退房,我這才注意到合同上有一條——如果買方發現該房產是兇宅,就是發生過他殺或自殺的房子,可以終止合同,賣方還要退還買方支付的訂金。當時簽合同的時候,我們根本沒多想,那套房子是新的,當然沒有死過人,沒想到簽完合同之后,他們在那里害死了我的男朋友……」
如此看來,這個條款確實太可疑了。
我說:「那就等結果吧,警方應該會查出真相的。」
軒軒說:「我已經把押金退給了買方,現在這套房子又是我的了,我把我男朋友的骨灰盒放在了里面,從今天起,這套房子就是他的安息之地。」說到這里,她的臉突然陰沉下來:「接下來我會一路告到底,不把這個公司扳倒我死不瞑目。」
我有些心疼這個瘦瘦的女孩了:「小張說你得了憂郁癥,你還是先養病吧,等痊愈了再折騰。」
軒軒苦笑了一下:「一個人只要慘到底了就不知道什麼是憂郁了。
」
朝外看看,太陽已經偏西了,我要回北京了。
想了想,我對軒軒說:「我會把你們的經歷以小說的形式寫出來,發表在知乎上。」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沒從我的這句話中聽到什麼曙光。
我又說:「如果你真跟他們打官司,可以把這篇小說當成你的起訴狀。這沒有先例,但說不定更能打動法官。不管怎樣,我相信你和張吉利說的就是真相。」
她看了我一會兒,眼睛突然就濕了。
我認得,那是弱勢群體的眼淚。
(講真:這個故事里的新聞是真的,房產商的廣告原話是——在天堂的黃金地段給您故去的親人安個家。)
你的隔壁住著恐怖故事:周德東講真
周德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