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17
我是小楊。
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我爸帶著我,活得很艱難。
他沒有什麼文化,只能去工地、工廠這種地方打零工。
后來我十歲那年,有個老鄉介紹我爸去一家小型機修廠當工人。
工種是裝配鉗工,就是把一些做好的零件拼拼湊湊,按圖紙裝上螺絲配件。
這工作很辛苦,經常加班,但工資穩定,不用擔心青黃不接吃不起飯。
所以我爸干得興興頭頭的。
我們在機修廠外面租了房,我還上了附近的民工小學。
我放了學就回去做飯,等著我爸下班回來一起吃。
他發了工資會給我買零食,過年的時候還花了好多錢帶我去了趟游樂場。
那些新奇的玩意好多啊,我和我爸看得移不開眼睛。
我爸說:「娃,好好讀書,以后上大學,當公務員,就是真正的城里人了。」
我搖頭:「爸爸,上大學要好多錢哦。」
我爸摸著我的頭:「不怕,爸爸供你啊,砸鍋賣鐵也供。」
真的,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感覺我們一天一天好起來了。
可是有一天,出事了……
那天期末考試,天特別冷,我正在做卷子,班主任忽然面色凝重地叫我出來。
門外有兩個人等在了那里,他們說我爸在廠里出事了,讓我去見最后一面。
我當時嚇壞了,連路都走不動了。
后來我才知道,他們所說的最后一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能看見他,但他已經看不見我了。
我爸已經死了,他在裝配一個大型的缸體時,天車忽然挪動了,那東西一下子傾翻在他身上。
一米六幾的男人,滿身血污,被壓得連一米都沒有。
殯儀館的人用了很長時間,才把那些僵直的骨頭一點一點掰開。
可那張臉已經壓融了,血肉模糊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五官。
殯儀館的人說要處理的話,要花很多時間,也要花很多錢。
工廠的人說:「那就算了吧,反正都死了。」
他們說處理了那名天車工,罰了五千塊,也開除了。
遠遠地,我看到了肇事者,二十出頭的一個矮瘦男人。
他們只賠了我十萬塊,連同那五千一起交到我手上:「你去投靠親戚嘛。」
那時我年紀很小,我根本不知工傷法,更不知道賠償的具體標準。
后來,我回了老家,去了表舅家生活。
表舅以替我保留為由,拿走了我所有的錢。
他們對我十分冷淡,頓頓都是冰冷的剩菜剩飯,還有干不完的家務,以至于我初中畢業就輟學了。
后來我來到這里打工,只能當餐館服務員、超市柜員。
之后的某一天,我再次見到了那個肇事者。
18
他竟然光鮮亮麗,穿著西服在一家大型廣告公司當起了經理。
憑什麼?
當年的他,只賠了五千了事,如今卻活得人模狗樣。
我開始跟蹤他,甚至通過某種途徑加到了他的微信。
我們成了網友。
越來越熟后,在我的誘導下,他說起了十年前的那場經歷。
「那天都中午了,那個姓楊的鉗工還在干活,我實在不耐煩,動了一下鉤頭,誰知道那東西怎麼就倒了!」
「那事還害我扔了工作……不過想想,不在那里干也是好事。」
我一字一句問他:「他死了,他家人怎麼辦?」
他說:「我管他們,我賠了五千塊錢呀!就是命,我有什麼辦法。」
「你會覺得愧疚嗎?」
「愧疚個屁,他自找的,自己不注意點!」
當時我震驚了,我死死盯著手機看了好久。
我爸這條命白白被他害死了,他竟絲毫愧疚之心也沒有的。
我痛恨他,我要報復。
汪俊明喜歡賭幾把,每天都會去彩票站,還經常和同事打麻將。
所以我以玩游戲為借口引他去賭博網站,并設下了套子讓他鉆。
沒多久,汪俊明就開始網貸。
他借了很多,為了填補空子,開始瘋狂挪用公款。
最后事情爆發了,公司將他開除了。
后來,他為了避債租了這個小區,我也很快搬了進來……當然,我們只是網友,他就是見過我,也不認識的。
他活像陰溝里的老鼠,依靠著精神病媽媽而生存。
但這還不夠……
19
我和他媽媽日漸熟絡,我拿著自己手機,向她演示著如何發紅包。
我告訴她這就是一個好玩的游戲。發了紅包,系統還會退你雙倍。
所以,她上當了。
我真的很痛快,不論是汪俊明出來要錢,還是他媽跳樓,我都很痛快。
他害死了我爸,我就報復他媽。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朱亞亞死了……警察說她死于心臟病發作。
這或許只是個例外。
可是沒過多久,一個姓王的業主被吊死在了電梯間!
我知道,一定是汪俊明,他徹底瘋了。
我開始害怕起來。我厭惡他,那些業主也確實貪婪,可是……罪不至死。
我猶豫了很久,決定利用五樓那個叫余婷的小姑娘。
我在消防箱上貼了那張畫。
我知道汪俊明一直通過垃圾通道活動,也知道他就躲在天臺的蓄水箱里。
我故意把警察引到了他家,因為他家早就封鎖了,所以他會趁著無人,進去取物資、活動。
最毫無防備的地方,破綻也最多。
警察很快發現了虛掩的通道,開始抓捕他。
我沖上前時,慌不擇路的他撞到了我。他眼露兇光抓住了我。
我喊出了他最開始的網名:「陌路,你知不知道,是你殺了我爸。」
他愣住了,好半天后,他放開了我。
他應該是認出我了……
剛剛警察問我馬上要進去了,還有什麼想做的事。
我說想去我爸墳前看看……
這些年里,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他。
如果命運重來一次,我一定死死拉住他的手,不讓他在那個清晨離開。
還有機會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