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大部分時候,他的手不是揣兜里,就是縮在袖子里,看不到。
不過有幾張,他抽煙時點煙的照片,手卻又是在的。
我把眼睛的疑點和蔣隊說了,他們說可能是太瘦了,所以眼睛就凸成這樣。
但怪的是,按理被警察追捕后,應該潛伏不出的,可張帥卻依舊每晚出來晃悠,好像刻意的。
等當地警察帶我們到張帥父母住的地方時,我整個都驚呆了。
他們租了一個很小的柴棚,就是那種以前老住房用來當車庫,也用來堆雜物的一樓。
又小又潮,沒有窗戶,就只有一個卷閘門,還有著一股子怪味,像是霉味,又好像是什麼東西快要爛了的味道。
最里面鋪了一張床,用一張簾子隔開,外面堆著撿回來的紙箱和礦泉水瓶,和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廢銅爛鐵。
在門口擺著一張破舊的桌子,用來做飯,電線還是從別的地方拉過來的,就一盞老式的白炙燈泡,光線昏暗。
這才兩年,張帥的爸媽好像一下子老了幾十歲,要知道張帥媽以前雖然退休了,可五十多歲的人,還是每個星期去洗臉推拿做保養的。
現在整個人都滄桑得不成樣子,連看我的時候,眼睛都是渾的。
似乎過了好一會,才認出我來。
朝我喃喃的道:「是楊敏回來了啊。」
就算再恨她,可也當過六七年的婆媳,見她這樣,我當時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連忙轉過身去。
可等警察問到張帥的時候,張帥爸直接吼道:「他死了!不知道死哪去了,你們要找,去河里撈尸去。」
還是張帥媽小心的勸住,說昨晚還半夜回來找他們要錢了,然后幫我們打電話,說勸他回來見一面。
我聽著張帥媽的話,也就是說張帥真的還活著。
當下瞥了蔣隊一眼,他也目光沉了沉。
電話一接通,我就聽到張帥不耐煩的聲音傳來:「干嗎!」
聽那聲音好像沒睡醒,又好像含糊不清,但確實是張帥的。
他媽臉色愁苦,但看了看我,還是好聲好氣的哄著:「楊敏回來了,你晚飯吃了嗎,沒吃的話就回來一起吃點。」
電話那頭好像沉默,跟著直接就掛斷了,也沒說回不回來。
可親耳聽到張帥的聲音,我確定他還活著,就不大想在這里留了。
他現在爛人一個,又偷又搶,連父母的老骨頭都要啃。
我也不想碰到他,當下直接朝蔣隊道:「既然他還活著,就另外找吧。」
蔣隊也臉色沉重,和當地的警察對視了一眼,打算先回去。
張帥爸從頭到尾就坐在那里,將撿來的礦泉水瓶和易拉罐踩扁,全是咔咔的聲音。
我和張帥才結婚那會,他雖然內退了,可是個很會生活的人,每天上午釣魚,中午回來吃飯午睡,下午去和老同事下棋。
生了女兒后,他還會很有耐心,每天晚飯后散步到我們那里,老兩口帶著女兒去公園玩,讓我和張帥可以休息一下。
他帶娃很細致,每次出門張帥媽抱女兒,他拎著女兒粉粉的包包,會將里面的東西清理一遍,水壺、尿褲、紙巾、濕巾、小玩具、小零食、隔汗巾,一身衣服……
一個算得上高知的男人,每次都臉上帶著笑,柔聲細語的將東西念著點一遍,生怕帶漏了。
還會拿著玩具哄女兒,說今天我家娃娃帶了這個玩具啊,和昨天不一樣呢。
現在,卻在這里做這種事情。
就在我要走的時候,張帥媽卻急急的追了出來,拎著兩個大大的編織袋,遞給我:「是給娃娃買的衣服,還有鞋子,都是以前她常穿的那幾家。她爺爺選的,款式可漂亮了,你拿回去給娃娃穿吧。」
似乎怕我誤會,她又扭頭看了看門口堆的廢品,目光閃閃的道:「都是買來的,新的。」
那袋子鮮亮,可她拎著袋子的手,皸裂干枯。
「不用。」我想推開。
「給娃娃的。」張帥媽說話好像都不如以前利索了,將袋子塞給我。
眼巴巴的看著我道:「我好久都沒有看到娃娃了,你有照片嗎?就給我看一眼,我和她爺爺都挺想娃娃的。」
她這話一出,那踩礦泉水瓶和易拉罐的聲音,瞬間就停住了。
張帥他爸也轉眼朝這邊看來,雖說含蓄,可眼中還是帶著渴望。
老兩口就張帥一個兒子,也就只有女兒一個孫女。
我看著他們渾濁的眼睛,心頭發著酸,卻還是摸出手機將我爸媽給女兒拍的視頻調出來,遞給張帥媽。
她捧著手機,嘴角咧得開開的,連忙朝張帥爸道:「你看,娃娃穿這條裙子,配你買的那雙閃亮亮的涼鞋正好,你說娃娃就喜歡這種,還真沒錯,這裙子上全是那閃亮亮的。長高了不少呢,是個大孩子了。」
好像瞬間,她就從蒼老、苦楚木訥中,又變成了那個能帶著孫女,在各種童裝店,精心搭配衣服鞋子的奶奶。
張帥爸聽她一說,也急急的轉了過來,湊到手機邊看了兩眼,不停的點頭,張著嘴,盯著手機連眼睛都轉不開了。
張帥媽看了一個視頻,又想看下一個,但瞄了瞄一邊等著的蔣隊他們,又感覺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