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躁狂癥,12 歲就進過少管所,所有人都說我是個瘋子。
但我爸從未嫌棄過我。他說「閨女,爸不怕你瘋,女孩瘋點,不怕人欺負。」
可后來,我爸也離開我了。
1,
我叫秦幼,心里有病。
初二,有個滿臉痘的男孩,總嘲笑我是個沒媽的孩子。
還會在下課時,薅我的頭發,掀我的裙子。
直到有一次,他撕了我裝在文具盒里,媽媽的照片。
那天,我就像是腦海中的一根弦,「嘣」一聲斷掉了。
我看著猖狂大笑的丑男孩,一拳打彎了他的鼻梁。
接著,在他驚恐的眼神中,掀起了凳子,砸向他的頭。
他慘叫倒地后,我騎在他身上,用文具盒里的圓珠筆,一次次扎向他撕毀照片的右臂。
隨著他的慘叫,我開始大笑,越來越大聲。
在場的同學,多半都嚇哭了。直到老師沖進來,拉開了我。
那一年,我滿 14 周歲。
先從派出所扭送到附近的少管所,又在兩個月后,因為被確診嚴重躁狂癥,轉送到精神病醫院。
一年后,我出院,只能生活在監護人身邊。
從此,無論我爸因為生意去到哪里,我都會跟著他。
接著,把自己關在小小的臥室里。學習,看電影,練讓人心平氣和的瑜伽,永遠不見陽光。
所有得知我病情的人,都知道我有多危險。
甚至,就連我都害怕瘋起來的自己,永遠在抗拒出門。
但我爸不怕。也從不嫌我是個累贅。
即便那個男孩,是個官二代,他家里把對我的報復,都傾注在了我爸的生意上。
可是在我爸眼里,我不是失控的瘋子,而依舊是那個沒長大的公主。
因為我不出門。他便在每次換住處時,都會提前布置好大房子,全部裝潢成我喜歡的風格,只為了不讓我覺得,房子是我的囚籠。
后來,我爸公司破產。
我們流亡到南方縣城。身上的錢,只夠租一室一廳的老破小。
他睡客廳,臥室留給我。保暖的被子,地攤的書籍,唯一一臺智能手機……仍舊是家里最好的東西,全都留給我。
那天深夜,我隔著門,問他,如果不是要保護我這麼一個瘋女兒,他是不是會過得更好。
「傻孩子。」隆冬的夜晚,傳來我爸輕輕的笑聲。
他說你就是很瘋啊,是個人都怕你。誰想灌我酒,我就說把你放出來咬他。
他開著沒邊際的玩笑,我卻已淚流滿面。
因為,我聽到他最后說:
「所以,是你在保護爸爸啊。」
這一句話,徹底改變了我猶如困獸般的一生。
2,
那是在兩個月后,我的 19 歲生日。
傍晚,我把家里收拾得整潔如新,煮了兩碗面,倒出昨夜的榨菜,等我爸回來。
我準備了一句話,當做給我爸的驚喜。
我要告訴我爸,我已經成年了,做好了,出門打工的準備。
我決定不再把自己困在房門這一側了。用最冷靜的模樣,回到人類的社會。
我希望他相信我,不會再發瘋。——這是他能給到我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我以為,我的這個決定,能解開我爸緊鎖的眉頭,能給這個家帶來一絲曙光。
但后來,我沒等來我爸。
一名警察,敲響了家門。
他在門外告訴我,我爸出了車禍。
重傷不治去世,肇事司機逃逸。
3,
跟我爸的最后一面,是在火葬場見的。
名字叫「梁書遲」的年輕警官,交給了我一樣東西。
一臺二手筆記本電腦。
梁書遲說:這是死者身上最值錢的東西。當時,死者全身骨頭幾乎都碎了。
尸體被發現的時候,是趴著的。身體和雙臂,都在死死護著身下的筆記本電腦。
梁書遲有些遺憾:「我們懷疑里面可能有什麼證據,打開查了,是臺新電腦。」
但我知道。我知道的。
前陣子,我說過想在網上寫寫文章,能掙點錢也不錯。
而我爸說過,他給我準備了,兩份生日禮物。
所以,那臺筆記本,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我的 19 歲生日,午夜鐘聲之后,我撲在火葬場的臺階上,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干了。
我明白,自己再也不會知道,另一份禮物,究竟是為何物了。
但這還不是最絕望的。
哭到幾乎脫力時,我才回味到梁書遲的用詞。
「證據。」
只是一場肇事逃逸案的話,怎麼會在一臺筆記本里留下證據?
除非……在警方的判斷里,這可能是一場謀殺!
我猛地抬起頭,追問道:所以,我爸究竟是怎麼死的?
4,
梁書遲猶豫一番后,給了我一份尸檢報告。
他說沒錯。肇事司機的舉動,確實有些異常。
梁書遲接下來的話,就像初二那年小男孩對我造成的沖擊一樣,幾乎摧毀了我所有的理智。
在他的表述中,我爸第一次被撞擊后,飛出了十多米。
根據尸檢報告,當時,我爸還有呼吸。
結果從現場痕跡分析來看,那輛車在撞到我爸后,并沒有減速。
而是,直接碾過了我爸的尸體。
直到這里,都可以看做是司機疲勞或酒醉駕駛,根本沒注意到自己撞了人。
但是,事情還沒有結束。
那輛車在碾過我爸的身體后,停下了。接著,倒車,繼續碾了我爸一次。
我根本想象不到,我爸當時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