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手機突然傳來一聲短信音,清脆又響亮。
我和那女人同時震顫了一下,下一秒,她的身體如同沙堆一般,詭異地分裂、散落、坍塌,作為「人」的外形分崩離析。
我在一片漆黑與混沌之中,注視著眼前的「女人」,一點一點,破碎成肉眼不可見的微小顆粒,漸漸變淡……
莫名出現在房間里的白衣女人,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誰給你發消息了啊?」
老許帶著濃重的鼻音,嘟囔著問。他真行,我嚇得半死,他睡得跟死豬一樣。
剛才的短信是弟弟發來的。
「哥,醫院好冷,我睡不著。」
弟弟生了重病,住院要錢,吃藥要錢,做手術的錢實在昂貴,我還在籌。
這也是失業之后,我一分鐘都沒敢停歇,跟著老許出來混世面的原因。
所以,即使一整宿都沒睡好,我也要在天亮后,強打精神,跟老許一起出門推銷勾兌酒。
老許跟人家商店老板嬉皮笑臉套近乎,我則在一旁默默看著,見生意快談成,就趕忙找出筆和本,催促雙方簽個簡單的書面協議。
我唱黑臉,老許唱紅臉,給商店老板演戲。
筆記本是來之前老許塞給我的。因為假如用手機聊天記錄銷售信息,容易混淆商家,暴露每家不同的給價。而且有些回扣與走賬的約定,「絕不能讓對方留下電子證據」。
這些屬于見不得人的經驗,都是老許教給我的。
老許三十七八歲,沒老婆孩子,賺了錢都拿去吃喝嫖賭,有上頓沒下頓,瀟灑自在,和拼命想賺錢的我,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正聊著的時候,商店老板突然詭笑一聲,說:
「你們要是明天還在這,估計能看到熱鬧的事。」
「啥事這麼熱鬧啊?」
結陰親。
我一聽這三個字,汗毛都豎起來,恨不得當即就拔腿跑路。
老板說,街前的一戶人家,女兒前幾天在城里出車禍死了。鄰村的一聽到消息,就立馬趕過來「說媒」。
新郎官是不久前病死的,生前也沒結婚,兩個人真是「有緣」。
「女孩的尸首,好不容易從城里拉回來的。還沒下葬呢,就又要運五里地,運出去,」老板笑道,「男孩更折騰,還得挖出來。」
我聽得滿臉痛苦,老許也笑得尷尬。
老許遞上煙,問:「還土葬?不怕有人偷尸體?」
老板搖搖頭說:「不會土葬吧……你不知道嗎?好多年前,這邊出過事的。聽說小姑娘的尸首前腳剛埋下去,后腳就給人偷了……」
老許點頭道:「所以說還是葬骨灰吧,省得賊惦記……」
「你們這什麼破地方啊,也太嚇人了!咱們不能待下去了,」我朝老許攤開手掌,「我手上戴了三年的串珠,全他媽裂開了。」
為了賺錢,我已經強忍惡心與恐懼,硬撐著干了一天活。
但是,再也忍不了了。
天色已晚,我打算包個車,連夜趕回城里。
老許只是抓過我的手,皺著眉看。
我的手腕上,昨晚被壓頭倀握住的位置,留下了一個青色的手印。
四根手指的手印。
由于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所以壓根沒有覺察到手腕發疼,也是留意串珠的時候才發現。
端詳許久之后,老許嘆了口氣。
平日嬉皮笑臉的人突然那麼嚴肅,讓我瘆得慌。
「你是不是被纏上了?」老許說。
被纏上?
那壓頭倀正在跟蹤我?
難道說,昨晚的那個女人,還會出現?
「這不可能啊!」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遭這個罪?
老許不置可否,走到不遠處打了幾個電話,回來朝我撇撇嘴說:
「按照我們老家的說法,我怕你這情況,來不及求神拜佛了,現在方法只有一個……」
老許給出的建議是,跟壓頭倀拼個魚死網破。
如果夜深時壓頭不出現,那再好不過,如果出現,就賭上一把,強行滅了她,總比在睡著時被掐死要好。
我只是來賣酒的,從沒想過要跟這玩意兒干個你死我活!
況且,我們晚上在哪里過夜,一時半會還拿不定主意。
思前想后,老許提議,要不然去他奶奶家休息,老太太家有四層樓,施展得開。
老太太的宅基地就在五里外的小村子里,我和老許從夕陽西下走到月上梢頭。幸好鄉間的道路都修整過,鋪了水泥,在大路上行走,比田間小道要踏實得多,不用擔心孤魂野鬼會突然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