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鬼。
但,我和其余的鬼都有些不同。因為,我是被自己娘子殺死的。
孟婆安慰我說:「沒事的,這種事也不是你天下獨一份兒,我記得,我記得那啥,以前也來過一個年輕人,他可比你慘多了,是被奸夫殺了的,你說這可氣不可氣?」
我點點頭,沒想到這世間千奇百怪無奇不有,被奸夫殺顯然比被娘子殺來的更加讓人痛徹心扉,我頓時感到有些平衡。
一邊的顧小二問孟婆:「那個比三爺還慘的倒霉鬼叫什麼名字啊?」
孟婆笑瞇瞇地說:「這位是三爺?那那位兄弟倒是比這三爺位份要大些,他排行老大。」
「叫武大郎。」
1
我是一個鬼,準確的來說,我現在是孤魂野鬼了。
在地府,孟婆說出我的對手是武大郎之后,我一個生氣沒忍住,不小心踹翻了她的鍋。
然后?然后我當然是逃命了啊,雖然說鬼沒有命,那也是怕死的—怕灰飛煙滅。
顧小二幽幽地說:「那……又關我什麼事呢?為啥要拉著我一起跑……」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活著的時候我們有福同享,死了的時候當然要有難同當。」
顧小二是我的好兄弟,活著的時候我們勾肩搭背四處風流快活,死了,我剛要抬腳往地府走,腳還沒抬起來,鞋就被人踩掉了。
我回頭一看,顧小二。
我說:「這咋回事?」
顧小二幽幽地說:「同在黃泉路上走,你說咋回事?」
我說:「你咋死的?」
顧小二攏了攏敞開的衣襟,不自然地笑笑,然后正色說:「日夜苦讀,勞累而死。」
我看了看他脖子上未干的口紅印,還有胸口一道道指甲印子,點點頭說:「看來,你讀的是金瓶梅。
」
顧小二也是死在床上,但是他死的可比我快活,在我百般逼問之下,他承認他是吃春藥過度,死在了溫柔鄉里。
不像我,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
不知道我死了之后,娘子會不會給我收尸。
顧小二問我:「我們現在去哪?」
我說:「隨便逛逛吧,被抓住了以后就沒得玩了。」
顧小二笑著點了點頭:「醉春樓?」
我也笑著沖他點點頭:「精盡人亡。」
他一腳踹在我襠上,可惜我們都成了鬼,踹不踹的都沒什麼感覺,不然我肯定得夾著屁股走路了。
我們去了醉春樓。
「嘖嘖,美,真美,我這才死了兩天,就來了這麼多新姑娘,你看看那個,再看看這個,這腰細得,這臉蛋兒,嘖嘖,嘖嘖,太美了。」
顧小二嘴巴里一邊感慨著,一邊指指點點:「你看,就是那個姑娘,我就是死在了她懷里。嘖嘖,可惜,太可惜了。」
我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是個蜂腰肥臀的姑娘,長相甚是妖艷。此刻正抹著一張紅唇,躺在一個胖子懷里調笑。
我也感慨,我說:「看看人家這心理素質,你前兩天死在她懷里,她今天就跟沒事人一樣,這心態,這才是做大事的人。」
顧小二懶洋洋地翹起大腿:「無所謂,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總比你娘子好。」
我沒有說話,我想打顧小二。
但做鬼就這點不好,我伸手抓了幾下,他跟沒事鬼一樣,我壓根打不到他。
我沒打顧小二,顧小二卻像被人踹了一腳,猛地一把坐起:「我靠,三爺,那不是你娘子嗎?」
2
我感覺我很久沒見娘子了。
也很久沒見娘子笑過了。娘子嫁給我之后,很少笑。
但是她現在笑得很開心,她半倚在一個胖子懷里,她穿的很美,也很少,她嫁給我之后,我就再也沒看見她穿成這樣過。
那胖子笑嘻嘻地捏了一把她的胸,說:「你說說看,是我英俊還是你那三爺英俊?」
我娘子也笑嘻嘻的,她說:「當然是你了。」
那胖子聽她這麼說,高興得哈哈大笑,一把抓過她的臉狠狠地親了一口,又問道:「那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三爺?」
她又嬌滴滴地笑了,說:「當然是你了。」
我站在原地看她靠在胖子懷里調笑,感覺像是又一次被人扼住咽喉。
娘子。
我紅著眼望著那個胖子,那個胖子我認得,我死前一個月,他還曾搖尾乞憐地到我府上,求我收了他的貨,他像條狗一樣在我面前哈腰點頭。
我娘子給他倒茶,他謙卑地彎腰去接,連看我娘子一眼都不敢看。
但現在,他卻像個散發著惡臭的丑蛤蟆一樣摟著我娘子。還大聲調笑著,問她一些下流的問題,對她做一些下流的事。
我紅著眼望著他,那胖子渾然不覺,喝了一口酒之后,又擠眉弄眼地笑道:「那你說,我和三爺,誰更厲害啊?」
周圍人發出了不懷好意的笑聲,我上前一拳打在胖子臉上,胖子還在哈哈笑著,我用盡全身力氣瘋狂地朝他的丑臉上打去,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娘子輕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提那死人做什麼?」
我放下了拳頭。
是啊,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3
顧小二說我:「你要是死,就是活生生賤死的。」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們早就不在醉春樓了,那胖子喝多了,娘子把他扶上了樓,就換了衣服離開了醉春樓。
回了家。
家看上去也不像家了,家里半點擺設都沒有了,連那只我養了五年的老貓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