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做好了防護,昨天的工人是怎麼摔下來的?」
我知道他要來,早有防備,打開了錄音。
陳建國嘿嘿一聲,「做防護不也需要成本嗎?合同寫歸寫,咱做歸做,這都是些潛規則。」
原來他們不僅人工成本要貪,連安全措施的費用都省,這和謀財害命有什麼區別?
「黑工都在哪招募的?」我繼續套話。
「有固定聯系人的,您問這麼多干嘛,把錢收下來,按照我們的做就行。」
陳建國倒是賊,不肯再多說。
「你不會坑我吧,你確定之前都是我師傅李照光和你對接這些的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一定要把李照光的證據收集到。
「當然了,這種事李總還讓別人經手呢?也就是信任你小子。」
「何況昨天李總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很好,該有的最核心的信息都收集到了。
「行,錢我收著了,有什麼情況及時和我匯報。」
為了避免他們起疑心,我先收下了錢。
這錢作為非法所得,也是他們犯法的證據。
下面就是怎樣幫助豆豆這個脆弱的留守家庭走出困境了。
當我來到豆豆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我知道,沒有和豆豆媽媽打招呼就擅自搬來,很不禮貌。
但和她的無奈一樣,這也是我的無奈之舉。
時間不等人。
我拖著箱子,在屋里找到了豆豆媽媽。
「您好,我冒失地搬來這,必須和您說句抱歉,但希望你相信我,我來是幫你們的。」
我低著頭,不知該以什麼狀態去面對眼前這個可憐人。
豆豆媽媽沉默了。
「您家的情況,豆豆告訴我了。
」事到如今,我覺得也沒什麼不能坦白了。
因為若想舉報李照光重婚,豆豆媽媽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你也是做工程的?」豆豆媽媽終于開口了。
「才做了兩年不到,聽說你老公做的不錯,你知道他之前在哪工作嗎?」
豆豆媽媽嘆了口氣,「他為了養家糊口一年回不來兩次,我就是個婦女,我懂啥啊?就知道老公對我好,出息了,賺大錢了。」
「誰知道好日子沒過多久,就聽其他打工的人說,他死在工地上了。」
「明明在這之前才給家里寄來了十萬!人怎麼就突然沒了的?」
豆豆媽媽哽咽著抹起眼淚。
看來,李照光早有預謀,這十萬是付給自己米粒大的「良心」的。
對李照光這個豪宅香車換不停的人來說,十萬不過指甲蓋大的事。
他也拿得出手!
「你們結婚多久了?結婚照什麼的還找得到不,我可以幫你翻新下,留個念想。」
我要拿到他們的結婚證作為呈堂證供。
可接下來的話讓我心灰意冷。
「十幾歲就結婚了,哪有什麼結婚證呀,說個媒,吃個酒就成了。」
完了,新婚姻法并不認可事實婚姻,這下維權就難了。
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這句話,「您也沒去找找,萬一您丈夫是騙你們的,其實沒死,有了新的家庭什麼的?」
豆豆媽媽突然激動起來,她攥著拳頭叫嚷著。
「怎麼可能!你是不知道我老公有多老實本分,為了我們連命都丟了,我怎麼還能這樣想他,他不可能這樣對我們的。」
「我只想找到他的尸骨,好好埋了,不能人死了都回不了家吧。」
她堅定地看著我,憂傷而執著的眼神里盡是對丈夫的在意和信任。
她得多愛李照光啊!
沒有比這更辛酸的畫面了。
我寧可她把李光照想得壞點甚至咒罵他。
我都會好受點。
現在,就像有千斤重的石頭堵在胸口。
我梗在嘴邊的真相硬是被壓了下去。
也許謊言比事實更容易讓人接受吧。
「我幫您找個手工活,為了孩子,別做那種事了。」我轉移了話題。
「這些錢,先拿著用。」我把隨身帶來的一萬元遞給她。
「需要,我,做什麼嗎?」她接過錢,準備關門。
我意會了,立馬起身擋住了她,厲聲道,「不需要!我說了,以后別做這種事了!」
按照李照光 35 歲的年紀推算,這個婦女也差不多三十多歲,但因為飽經滄桑,看著至少比實際年紀大了十幾歲。
站在一起,因為保養的好,李照光甚至像和她隔了一輩。
李照光自己享受著榮華富貴,一天的生活費就超出這家人的想象了。
而他只知道無微不至地守護著新老婆,卻無視留守在農村的妻子和兒女。
一邊是奢靡的城市上等人,一邊是落魄的農村留守家庭。
還真諷刺。
望著怯懦緊張,手足無措地蜷縮在一邊的她,憐憫和悲痛猛烈襲來。
突然間我不忍心再責備她什麼,也沒資格,畢竟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想明白了。
我不該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評判她,未曾置于相同處境,如何知道換做自己,會做出什麼選擇。
留守家庭的艱辛絕非常人所能理解,若不是我親自走近他們,若不是真切地接觸到李照光,我只會當這是個夸張的虛構故事。
這時,一聲質問打破了沉寂。
6
「我媽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羞辱她干嘛!」
是李玉婷。
她哭腫了的眼睛,委屈又埋怨地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