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馬妮,24 歲生日那天我殺了一個人。
我,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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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 6 月 14 日 23:15 分桐城
我站在了平安橋上,還有 45 分鐘就是我 24 歲的生日,我要準點從橋上跳下去。
我學著泰坦尼克號里 rose 的姿勢展開雙臂,初夏的月光很美,我在月光中演習如何殺死我自己。
「這個姿勢不適合我。」我警醒道,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我沒有歐美女性前凸后翹的豐盈身姿。擺出這樣的姿勢,只能暴露我干癟的身材。
沒有人目睹我的死,但是我得對自己嚴格要求。
「嚴格要求自己,才能收獲幸福人生!」是我尊敬的黃老師的口頭禪。黃老師是我的初中班主任,一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公立學校的名師,早年曾效仿古代私塾先生用戒尺嚇唬不做作業的學生,但那戒尺最多就是在我手上點一點,我只要抬起頭,就能看到黃老師笑彎的眼。
遠處的蟬鳴此起彼伏,間或夾雜著幾聲蛙叫。橋邊的楊柳枝長得長,像是楚王宮里的細腰美人,乘著夏風,在我眼前舞了一曲。「賞!」我咯咯地笑著,「跳得比某某明星好看。」我想著。
「但這身材可真不是我的錯」,我撇撇嘴。
我父母早亡,7 歲跟孿生妹妹馬曉一起被送進了桐城兒童福利院。8 歲我就被我的養父母領走了,至此和馬曉天各一方。我的養父母經濟狀況并不好,收養我是因為多年無所出,因此依循了土法子領養一個孩子,希望能給自己招來親生骨肉,但是我讓他們失望了。所以,我的生活水平每況愈下,最后將將維持在活著這條基準線上。
但是現在,我活不下去了。
大學畢業后我進了家公司,準備拿到工資就搬離養父母家,這是我期盼多年的夢想。誰知道第一天就破滅了。
養父母在鄰里間大肆宣揚我自食其力后要給家里添置貴重物件,鄰居們的交口稱贊讓我有苦難言,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辛苦所得變成了養父手中最新款的名牌手機。
「這也沒什麼」我當時想,誰能想到這只是一場聳人聽聞道德綁架案的開端。兇手已經準備好作案工具,受害人卻還無知無覺。
后面的日子過得像電腦鍵盤上的復制黏貼,在金錢面前,我那普通到隨時可以泯滅在人群中的養父母,爆發出了驚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我每個月的發薪日變成了「親戚誕生日」,鄰居家的孩子聽著電視里燕小六嚷著:「幫我照顧好我七舅老爺的外甥女」,笑得前仰后合。我看著坐在我面前所謂我養父母的「七舅老爺的外甥女」,麻木地遞上我的工資。「不知道這次這個所謂的外甥女能夠分到多少錢?」我鈍鈍地想著,腦子有點痛。
我試著藏過錢,在嗅到金錢的氣息上,我的養母堪比最優秀的蘇格蘭牧羊犬;我反抗過,反抗的后果是養父母歇斯底里的吵鬧和羞辱;我逃過,熱心的鄰里和派出所民警總能提供給我養父母線索。
曠日持久,我被養父母包裝成了一個至純至善至孝的好女孩。所以,我只能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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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 6 月 14 日 23:30 分平安橋
我在月色下將自己凹成各種造型,力求能夠揚長避短,等會完美地跳入河中。
空曠的四周讓我感到難得的暢快,仿佛這天地都是屬于我的。
「賣小飾品、賣鑰匙扣、賣手機殼嘍」,斜下方忽然傳來一陣吆喝聲。我循聲探頭下望,眼見黑黢黢的橋洞旁邊依稀有個大爺抖著地攤布,正要在草地上擺地攤。
我托著腮饒有興致地看大爺擺攤,各種造型浮夸的項鏈、耳環、手鏈、吊墜,花里胡哨印著明星小相的鑰匙扣,亂七八糟交疊在一起的手機殼,攤布左右還各拉起一串 led 彩燈掛在樹枝上。
「有點像是去年圣誕,公司聚會上的圣誕樹。」我的思緒有點飄。
「姑娘,下來看看啊?」大爺注意到了我,開口招呼。
我蹦蹦跳跳下了橋,去看地攤。「我還有 30 分鐘呢。」想到這個,我微微笑了起來。
我蹲在大爺面前,看大爺在印有成山養豬場字樣的飼料袋上理著貨。
「姑娘,別看俺這袋子糙,賣的東西是好的就行。」大爺見我注意袋子,憨厚地笑著說道,露出一口黃牙。
我摸了摸身上,牛仔褲兜里還有兩個硬幣。「大爺,我就兩塊錢,您看能在您攤子上買什麼?」我回了大爺一個笑臉,把硬幣遞了過去。「我再過一會就要過生日了,我想給自己準備個生日禮物。」
大爺接過了錢,豪爽地說:「壽星是大的,姑娘,這袋子上有的,你隨便挑。」
聽到大爺這話,我真心地笑了。
我的手指掠過絞纏在一起的手鏈,翻過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手機殼,最后落在了一條墜著奇形怪狀鎏金銅像吊墜的項鏈上面。
這銅像牛身鹿角蝙蝠尾,身側還雕了兩扇鷹翅,鎏金入手冰涼的觸感,讓皮膚在夏夜很是舒服。
我把這項鏈攢在手里,看著大爺說:「大爺,我想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