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門板是實木的,我壓根撞不開。
一道陰影罩來,遮去身后大半光亮,董辰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李老師,你可能需要這個。」
白皙的掌心躺著一把銀色的鑰匙,在燈光下泛著幽光。
我一把奪過鑰匙,擰開門。
隨后僵在了原地。
雖然董鵬的日記里我已經知道了大概,但是真實地面對這樣的場景依舊讓我無比驚駭。
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鋪灑在房間的每一寸角落,卻依舊無法滲進半分暖意。
這個房間不過十來平米,層層疊疊擺了近百幅畫像。
每張畫像中都有一個穿著白色碎花裙的女孩,米白的畫紙在陽光下閃著微芒,衣擺上的雛菊栩栩如生。
本該是無比美好的場面,我的血液卻在那一瞬幾乎凝固。
畫像上的每一個女孩……果然都沒有臉。
無臉的女孩畫像成兩列,一路鋪陳到窗邊,仿佛一只只白色巨獸張著大嘴,等著下一個進去的人。
正中間有一幅顯然剛畫完不久的畫。
也是這個房間唯一有臉的女孩。
那個女孩,是彭月。
她開心地笑著,發絲在陽光下仿佛鑲著金邊,露出的兩顆小虎牙甜美而嬌憨。
我呆呆地望著那幅畫,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逆流,沖刮著每一處毛細血管。
極度的脹痛和眩暈讓我幾乎站不住,還有種難以言喻的惡心。
董辰從身后扶住我后跌的身子。
我仿佛一瞬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過皮膚,我用力推開他,隨后不穩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一旁的空白畫架上。
董辰不以為意,依舊笑吟吟地:
「老師也喜歡這幅畫嗎?我很喜歡。」
他眼里甚至帶著點孩童般的滿足和信徒的虔誠:
「月月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我第一次看到她,她穿著嶄新雪白的校服,清晨的陽光透窗打在她身上,額前細細的絨毛泛著光。」
「在一教室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里,只有她笑彎了兩道月牙。」
「那個瞬間我覺得,她仿佛是被上帝吻過的孩子。」
「然后,被送到了我身邊。」
「她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這句話仿佛一把利刃,生生挑斷了我這些日子以來脆弱又緊繃的神經。
我猛地撲上去,想要撕裂眼前人肆意的嘴、骯臟的心。
可那雙鐵鉗般的手輕松便掐住我的一雙手腕,再無法動彈分毫。
那雙往日看來溫文爾雅,如今卻仿佛沁了毒的眸子湊近我:
「李老師,就算你不認同我說的話,也沒必要動手是不是?」
同一時間窗外此起彼伏的警笛響起,屋內的時間卻仿佛被凍住。
警察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和董辰僵持的畫面。
他緩緩放開我的手,站起身。
唇角依舊帶笑。
「警官下午好。」
被旁邊的女警摟進懷里的時候,我混亂到極致的思緒竟然有一個念頭格外清晰:剛剛沒有聽見敲門聲。
這個男人……在我進來后根本沒有鎖門。
他是故意的。
寒意一瞬直逼心臟。
他究竟……為什麼如此鎮定!
張誠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畫像,深吸了一口氣,隨后上前。
「彭月失蹤那天,你在哪里?」
8、
董辰恰到好處地挑了眉,露出一臉詫容:
「彭月失蹤了?」
是了,他作為同班同學的家長,此前的調查并沒有查到他身上。
他完全有理由……不知道。
「是哪一天呢?」
張誠做記錄的手青筋暴起,
「9 月 18 號。」
董辰抵著額頭作勢沉思了一下。
「9 月 18 號麼?那天是周四吧?」
「周四的話……」
「我下午見完委托人,去了蓮花路那邊的一家咖啡廳。」
「買了一杯咖啡,然后一直工作到關店的時間。」
他推了推眼鏡。
「哦,對了,那家咖啡廳有監控。」
他無意識地轉了轉左手腕的表:
「之前的案件里,無意得知了這件事。」
「你們可以去查一查監控,說不定……會拍到我也不一定。」
05 年我國的監控體系才剛剛開始搭建,壞人作案仿佛游走在無人之境。
而這并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這樣不完善的監控系統卻成為某些聰明罪犯完美不在場證明的佐證。
中心小學是本市第一批裝上監控的學校,才能恰好拍到彭月出門那一幕。
而這家咖啡廳,是本市第一個且唯一一個裝了攝像頭的咖啡廳。
屋外和收銀臺前各一個。
它也的確拍到了董辰從推開咖啡廳門到落座的全過程。
9 月 18 號下午 16:22 分,一個穿著襯衫黑褲的男人提著公文包推開咖啡廳的大門,徑直走到柜臺前點單。
他臉上戴著黑色口罩,但是在點單的時候不知為什麼,他特意拉下口罩,有意無意地抬頜瞥向上方攝像頭的方向。
于是畫面定格,董辰那張臉被攝像頭清晰地拍攝下來。
他嘴角還帶著笑意,仿佛在嘲弄著屏幕前的所有人。
點單后,他戴好口罩,徑直走到靠近衛生間旁的一個沙發卡座——一個攝像頭堪堪能拍到大半個肩膀的位置。
他的確如自己所說,一直在那里坐到店鋪關門。
中間只去了一趟廁所。
短短兩分鐘的間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