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一例外的是,她們身上都穿著潔白的、嶄新的、裙擺繡著雛菊的白色碎花裙。
月月是其中最齊整的姑娘。
她的籠子里甚至還有一床白色軟墊。
籠子上掛著一塊鮮艷的紅綢,仿佛鮮血,又仿佛是什麼人公之于眾的獨占欲。
她的頭發甚至被好好打理過。
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白裙鋪灑其上,她仿佛坐于蓮花臺的玉觀音。
她呆呆地看著我,曾經那里面有著星辰大海般的璀璨光華,如今眼底卻是世界和信仰一起坍塌的空洞。
李敏幾乎在看清地窖場景的剎那,就昏厥了過去。
我沖過去,隔著欄桿緊緊握住那雙瘦小的、冰涼的小手,泣不成聲。
那一晚,林子里的蟬鳴叫得很大聲,震得人耳根子疼。
像是在與即將被抹去痕跡的夏天告別,又像是少女們的悲歌。
14、
可董辰的死并不意味著事情的終結。
警方在少女們的身體里提取出的 DNA 并不只有董辰一人,相反,數字驚人。
可在現有的 DNA 庫比對里卻根本無法找到對應的基因。
警方已經開始進行大規模的采血,可工程量巨大不說,成效也無異于大海撈針。
董辰的死反倒為這些惡魔掩下保護罩,得以在人間繼續肆意游走。
無奈,又無助。
直到那天下午,董鵬拿著一個布娃娃走進辦公室。
我在警方的物證照片里看到過這個娃娃,是其中最精致、最嶄新的一個。
董鵬顫巍巍的手把那個娃娃遞過來:
「老師。」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董鵬幾乎瘦沒了形,男孩精致漂亮的輪廓一點點顯現出來,眼里的憂郁卻深不見底。
我想摸摸他的頭,目光觸及他神似董辰的臉時,卻生生頓在半空,再探不出一寸:
「怎麼了?」
董鵬抿抿唇,挑起布娃娃的頭發:
「老師,這個布娃娃的頭發,是彭月的。」
我一驚,下意識抓過布娃娃。
耳邊董鵬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起:
「只有彭月的頭發會這麼黑亮順滑,在陽光下還會泛著一點藍光。她每次低頭做作業的時候……我都偷偷看很久。」
「所以這個布娃娃,我第一次看見就發覺了異常,我很多次偷偷拿在手里,于是……發現了這個……」
他上前一步,打開布娃娃背后的拉鏈,抽出了一本泛黃的牛皮本子。
我顫著手翻看著上面的內容,心里的驚駭幾乎將我震碎。
1985/9/2
今天放學媽媽帶我去踏青了。我穿了嶄新的校服。媽媽把我摟在懷里,為我唱童謠。很好聽。
我們笑得很開心。
1985/9/7
媽媽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她好漂亮。
1986/7/12
今天看見媽媽洗頭了。她的黑發好黑,在陽光下好像有奇怪的光,是藍色的。
1986/8/13
媽媽好像……開始疏遠我了。
她不再抱我了。
1988/9/13
今天媽媽又穿白裙子了。她好像有很多很多白裙子。她好漂亮。
1989/7/13
今天媽媽別了一朵雛菊在頭發上。她好像很喜歡雛菊。她好漂亮。
1989/8/12
今天是我 16 歲生日。
媽媽送了我一塊手表。
我很喜歡。
1989/8/14
我終于攢夠了足夠的零花錢。我給媽媽買了一件裙擺繡著雛菊的白色碎花裙。
她穿上一定很好看。
1989/8/15
那個人在媽媽床上。
他弄臟了媽媽。
我殺了他。
媽媽不肯穿我買的碎花裙。
一定是因為裙子臟了。
1989/8/16
我洗干凈了裙子。
可是媽媽死了。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
那一瞬,我腦海里閃過張誠說的話。
「董辰的父母在他 16 歲那年雙雙死在家中,母親留下遺書:是她殺了丈夫,然后自殺。」
我又想起董辰辦公室的巨幅油畫「綠墊圣母子」。
那塊珍而重之的手表。
原來……
原來如此……
董辰自 12 歲起就產生了近乎變態的戀母情節。
所以長大后他一次次尋找母親的替代品,那些穿著白色碎花裙的、像極了母親的女孩。
我心里緩緩升起一層揮之不去的疑云。
可母親在他心里如此的圣潔,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都不容許褻瀆。
那他為什麼要找來那麼多男人凌辱少女們呢?
我的思緒在翻到下一頁時戛然而止。
那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一筆一畫都是用少女們的血淚鋪就。
最后一行,用漂亮的正楷寫著兩個字。
彭勇。
手邊的茶杯被我「DUANG」地一聲撞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15、
我將那本「牛皮本子」交給了警方,名單上的所有人都落了網。
當然,也包括彭勇。
鄰班那個女孩的案子也在近日告破了。
女孩指甲中有掙扎中殘留的人體皮肉組織,和董辰的 DNA 并不相符。
那是一個路過的醉漢。
不過隨意起的歪念,卻摧毀了一個花季少女的一生。
那天董鵬看到垃圾桶邊的一抹裙擺,是毫無點綴的白裙。
不過是血漬和污跡在上面暈出他眼里的「碎花裙」。
也許是「碎花裙」觸及他靈魂的恐懼,而產生的移情效應。
又或許,善惡終有報。
諸惡終伏法。
那個老太婆也因協同犯罪獲了刑。
據她說,她并不很清楚在那間地窖里會發生什麼。
她只是為女孩們提供食物,并定期為她們更換嶄新的、繡著雛菊的碎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