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那父母早夭的苦命孫女。
為了維持孤兒寡母的生活,為了供她上學。
張誠問:「你孫女現在在做什麼?」
她眼里劃過一絲驕傲:
「她在上大學,在大城市哩。」
張誠盯著她,突然溢出一絲極淡極嘲諷的笑容:
「是麼?那那些女孩呢?」
「你可曾有一刻,想過她們也是別人的女兒、孫女?」
16、
半個月后,我領著月月在公園曬太陽,偶遇了張誠。
她情緒慢慢平和了些,但依舊呆滯空洞。
張誠坐在我身邊,靜默了半晌,隨后開了口。
「其實那天在監控室,我就察覺彭勇不對。所以我偷偷提取了他車輪胎的土壤和植物樣本與東區水庫的樣本進行了對照。」
「結果果然對不上。但我剛拿到檢查結果,就接到了你關于碎花裙的電話。」
我點點頭,默然不語。
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張誠看了眼遠處的月月。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像個壞掉的洋娃娃。
「前幾天,我們在地窖旁邊一公里的小樹林里挖出 10 具骸骨。」
我心口一顫,難怪……地窖里少了 10 個孩子。
「根據骨齡和對現場孩子們的問詢,這 10 個孩子死的時候大約都是 16 歲。」
一道思緒閃電般劃過我的腦海。
殺死 16 歲的少女……
不,他是要殺死 16 歲的自己!
他是在一次次殺死那個害母親自殺的 16 歲的自己。
所以他才會找來那麼多人折磨、凌辱自己的象征。
而母親的象征是——那件白色的連衣裙。
所以不論自己的象征多麼臟污,母親的象征卻必須一塵不染。
那他最完美的作品,彭月,究竟像的是誰?
我腦海中浮現初次見董辰時他黝黑的頭發,笑起來微露的虎牙。
他描述下的彭月,漂亮,愛笑,穿著嶄新的……校服。
是 12 歲的,跟母親母子無間的,他自己。
那他選擇赴死……
是因為彭月和他的關系。
因為這層特殊的關系。
所有的象征都不復存在。
——變成那個可怖的真相。
他絕不能容忍的真相……
沒錯。
那天我在董辰耳邊說的話是:「彭月是你的女兒。」
「十二年前那晚,東月公園的樹叢旁,那個穿著碎花洋裙的女孩,是我。」
我告訴他,
「彭月今年 11 歲,生于 94 年九月。」
我說,
「恭喜你,成功毀了自己的女兒。」
18、
張誠回頭,看著十步開外的李丹。
她明明還不到 30 歲,卻有一種歲月已暮的死寂。
他想起幾天前李敏對自己的說的話。
「李丹是我的親妹妹。」
「彭月是她的女兒。」
「彭月的出生是她一生的沉疴,我和彭勇又多年無子,所以彭月生下來后,她就把孩子交給了我。」
「十二年前,李丹剛開始實習,有一次下班抄近路走東月公園,碰到了當時的董辰……傷害一個穿著碎花裙的女孩。」
「李丹她躲在榕樹后面,卻不敢發聲。」
「在男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借著月光,看清了男人的半張側臉和他胸前的七顆黑痣。」
「最后,那個女孩,死了。」
「李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在榕樹后躲了一整夜……最后自己也被路過的醉漢欺負了。」
「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可是一覺醒來,她的記憶便發生了很大的偏差。她堅定地認為自己是那個被害的碎花裙女孩,是當年的董辰侵犯了她。
」
「不論別人怎麼解釋她都不相信,最后我們只好放棄了。」
「醫生說這是創傷后應激障礙的一種表現。」
「董辰會死,大概也是因為李丹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他接受不了選擇了自殺。」
「董辰的罪行讓李丹一輩子活在虛假的記憶里。」
「最后自己卻也因這段虛假的記憶而死。」
李敏臉上掛上一絲譏笑和快意:
「真是諷刺。」
—彭勇—
我是彭勇。
我和董辰第一次見面是在一次宗教集會上。
我不過是瞥了眼對面虔誠叩拜的少女,卻似乎就此被魔鬼窺探了心底最隱秘的邪念。
那個男人站在我身邊,修長的指尖轉動著念珠,低沉的聲音漾滿了誘惑:
「你想不想……試試另一種形式的虔誠,塵世的虔誠。」
我承認,是我選擇了墮落。
我被蒙著眼睛,帶到了那個昏暗的地窖。
第一次觸碰少女那一刻,我的靈魂仿佛都在顫栗。
庸碌生命中一直都未填滿的空缺,在那一瞬填得密密實實,圓滿的快感讓我在那一瞬無法自抑地落了淚。
入了會,我便要承擔相應的義務。
為我們的會員,覓食。
我只不過是個工具人,對目標一無所知,只不過盡我所能完成被分配的任務。
那個下午,我偷偷從咖啡廳廁所的窗口潛進,和董辰互換了身份。
那個在座位前坐到閉店的人,是我。
月月很乖,她帶了鑰匙。
她會自己回家,吃我早就在桌上準備好的飯菜,然后自覺地完成作業,乖乖準點上床睡覺。
等李敏回來,我會告訴她,我那天臨時和朋友去東區水庫釣魚,忘了時間。
第二天,一切將如舊。
除了我那一點隱秘、不堪容于世的小癖好。
可我沒想到月月會失蹤。
在看到監控的那一刻,看見月月身上那條碎花裙的那一刻,我就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