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讓大仙想想法子,別讓我哥疼死了。大仙想開口說話,一張嘴,吐出的卻是生糯米和烏黑的雞冠血。
大仙吐得那樣兇、那樣多,好像他的五臟六腑都是生糯米做的,血管里流的都是雞冠血。而不知什麼時候,我哥不叫了,他站起來,走到大仙面前,直勾勾地看著她,聲音尖細、輕快:「多謝嬢嬢,我好了。」
當天,大仙是被他的兩個徒弟抬出去的,不等被送去鎮上的醫院,就斷了氣。
而哥哥的身體卻大好了,他不再嘔吐、頭暈,每頓能吃兩大碗飯,精神頭十足,每天都瞪著一雙眼睛,催促嫂子給他做魚湯喝。
「湯呢?」這些天吃飽喝足,哥哥的肚子又大了兩圈,仿佛要臨盆一般。
嫂子還沒有顯懷,端著一碗魚湯走過來,要喂給哥哥。哥哥卻等不得了,一把搶過碗,「咕嚕咕嚕」地吞了下去。
我站在一邊,險險地扶住了差點兒被推倒的嫂子。她看了我一眼,忽然告訴我,我媽找我過去。
我往后屋的方向走,還沒進門,就聽到我媽在和我爸說話,說要再找個大仙,給我哥看看。
「上次請大仙來,花了五百塊錢,邪沒祛掉不說,還傳出了不少閑話。現在,除非我們出高價,不然附近的大仙都不愿意來。可是,從哪兒弄錢哪?」
「不是還有英子嗎?」我媽的算盤打得很響,「雖說她不能生了,但是咱們把她換到遠一點的人家,不就成了嗎?」
我爸有些猶豫:「這……英子走了,誰伺候你?」
「不是還有圓圓嗎?雖說她有了身子,但是我當初挺著九個月的肚子,照樣能下地干活,累不死她的。
」
圓圓是嫂子的名字。
我爸還是沒吭聲。我媽忽然拉長了聲調,譏諷道:「哎喲,我還真當你是怕沒人伺候我,其實你是舍不得英子那個騷蹄子吧。」
「當年剛子要娶媳婦的時候,你一眼就挑中了英子,把她換了回來。」
「剛子那方面有毛病,倒是讓你當了幾年的新郎。」
「當初英子生下來的那個孽種,不就是你的嗎?」
03
越是偏遠貧困的地區,娶媳婦的彩禮就越高。那給不起彩禮的人家要怎麼辦呢?很簡單,用自家的女兒,跟別人家換親。
十五歲那年,我被父母換給了一個三十一歲的鰥夫。他的脾氣暴躁,稍有不稱心的,就對我拳打腳踢。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又將我打了一頓,打完還嫌不夠,把暈過去的我脫光了衣服,捆在了村頭的樹上。
等我醒來時,我的身邊圍了一群癩子、潑皮。我不記得有多少雙手、多少條舌頭在我的身上游走盤旋,只記得有人忽然指著我的腿間,大喊:「她流血了。」
我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兩個月后,我的「丈夫」半夜醉酒,嗆死在自己的嘔吐物中。我本以為自己可以回家,卻沒想到,就在他的靈堂上,我被我的公公婆婆再次「換」了出去。而這一次,我的丈夫變成剛子。
因為一直吃不飽飯,營養不良,我的身材十分干瘦,明明已經十七歲了,看起來卻跟十一二歲的女孩差不多。旁人看了,都說我這樣的不好懷孩子,剛子卻很喜歡,還讓我喊他哥哥。
換到哪家都是換,日子總是要過下去,既然剛子不打我,那我就該早點兒生個孩子,在這個家里站穩腳跟。
然而,還不等我懷上孩子,我哥就對我失去了興趣。還沒等我想明白原因,我爸就告訴我,我媽打算給我哥換一個新媳婦。
「你嫁給剛子快兩年了,還沒懷上娃娃,你媽不高興哩。」
我一下子就慌了。
這個家雖然算不上好,但是我起碼不用挨打。要是再被換走,我不敢想象自己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爸,你幫我跟媽求求情,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能懷上孩子的。」
「剛子都不跟你做那檔子事,你怎麼懷孩子?」我爸看著我剛發育起來的胸脯,意有所指,「偷人嗎?」
我終于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猛地推開了他伸過來的手,逃到了屋子外面,因為逃得太急,我撞到了哥哥身上,被他抓住頭發,一把甩到了地上。
「爸,你別弄出太大動靜,媽還在睡覺呢。」
我度過了此生最長的一個晚上。
我爸食髓知味,之后常常對我動手動腳,有好幾回都被我媽撞見。她不敢指責我爸,就只能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要臉,說要把我換出去。
她說到做到,找了媒婆上門。可是,在媒婆上門當天,我被查出了三個月的身孕。
幾個月后,我在家臨盆生產,不知怎地大出血,傷了身子,再也不能懷孕。而我拼死地生下來的孩子也沒活下來,我媽說她是個女娃娃,直接溺死了,甚至沒有讓我看上一眼。
一個不能生的女人,是不可能跟好人家換親的。
我還沒出月子,我媽已經找了兩個媒婆上門,前后給我說了三個婆家。三家的情況大同小異,都是死了老婆的男人想找個年輕姑娘伺候一家老小,區別只在于他們上一任的老婆究竟是被打死的,還是被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