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個警察都揚起頭盯著我。
「我看見床上有女人的睡衣,衣柜里也有女人的衣服,那時候我就在想,原來杰哥是有女朋友了,難怪家里這麼亂糟糟的,他女朋友肯定是不愛收拾。」我慢慢說道,「當時我還挺奇怪,因為家里人都不知道杰哥有女朋友,來時的路上,他也沒跟我說和女朋友住在一起的事。」
「房間里有沒有丟什麼東西?」大警察問。
我搖頭道:
「房間里原本有什麼東西,我又不知道。不過,客廳茶幾旁邊的地上有個插線板,上面有個充電頭,卻沒有充電線,我的手機沒電時,想充電可就是找不到線,不知道是不是本來就沒有,就算有小偷也不會偷這個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回答太零碎,大警察盯著我看,之后才又問:
「你的腳到底是怎麼受傷的?」
「追小偷追的。」我又重復道,「那個人看到我,扭頭就往樓下跑,我趕緊跟后面追,不知道在哪里把腳崴著了,跑到樓前面才感覺到疼。」
大警察問: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小偷的?你不害怕嗎?」
「我記得我進屋后關門了,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方法,竟然把門打開了,結果一看到我,就跟見到鬼似的,掉頭就跑,這不是小偷是什麼?」我答道,「那時我沒顧上害怕,因為我想起進門的時候門不是沒關嘛,說不定就是他開的,說不定他已經偷走什麼東西了,還想回來偷第二趟,我當時只想著,我得抓著這個小偷搞清楚才行。」
「你追上他了嗎?」大警察又問,「有沒有和他搏斗什麼的,身上有沒有留下別的傷痕?」
「沒有。等我追到樓下,那個小偷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倚在床頭,將兩只胳膊伸出來給他們看。兩個警察都盯著看,的確沒有別的傷痕。
4
「你說的那個小偷,長啥樣?」大警察又問道。
我想了一想才回答:
「是個男的,年紀不大。」
「年紀不大是多大?」大警察追問。
「大概二十多歲吧,是個年輕人。」我說,「我不太說得清楚別人的年齡。」
大警察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個子好像不高,不胖不瘦。」我一邊思索著回答,「發型嘛,短頭發;穿的是一件短袖襯衫,是黑色的……也有可能是藍色。」
大警察問:
「有沒有比較明顯的,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那倒沒有注意。不過他跑得很快,我追到樓下的時候,早就不見他的人影了。」我又解釋道,「我只記得這麼多,何況還是晚上。當時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剛開始都沒反應過來。」
「你追小偷的時候有別人看見嗎?」大警察又問。
我答道:
「我追出門的時候還喊了兩聲,但是樓道里和樓下當時都沒有人。我摔倒在地時,才看到我表哥他們過來。」
「但是,你表哥和保安都說沒看見小偷呢?」大警察看著我。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分辯道,「他們是在我摔倒之后才來的。」
「你緊跟其后,追到樓下,就連他往哪個方向跑都沒看見嗎?」大警察又問,「你怎麼確定那個小偷是往樓下跑的?如果他要往樓上跑呢?」
我呆了一剎:
「我沒想那麼多。」
大警察不置可否,像是并不滿意我的回答。小警察又問道:
「你還有什麼需要補充說明的嗎?」
我搖搖頭,然后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對了,去醫院路上,我跟杰哥說了遇到小偷的事,杰哥跟我說,他下班回家,在屋子里沒看到我,才到小區里找我的。
我這才想到,我可能走錯房間了……」
小警察把寫好的筆錄交給我核對,我大致看了一遍,便按他所說的在上面簽了名,按了手印。兩個警察都站起了身,臨走時,大警察卻又突然說道:
「我們對你做的筆錄具有法律效力,如果你所說不實或有所隱瞞,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你明白嗎?」
這句鄭重的警告讓我不由得有些慌亂,但我仍努力保持著鎮定,說了聲「明白」,大警察程序化地點了點頭,兩人很快便消失在了病房門口。這時我才悄悄地長舒了口氣,側過頭看了下另一邊病床,那位大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5
傍晚,杰哥下班回來,給我帶回來吃的,先了解我傷處的恢復情況后,又問:
「是不是有警察來找你了?」
我微微點了下頭:
「是你報警的嗎?」
「對啊,昨天晚上就報警了。」杰哥裝出隨意的語氣,卻明顯是經過考慮的,見我沉默不語,便又輕聲道,「發現你走錯房間后,我就報警了……不管事情是什麼樣子,你只要說真話就好了。」
我心里一震,不覺低下頭,小時候在舅舅家打碎大花瓶的記憶又浮現出來,當時的我擔心被大人責罵,把責任推到了更小的表弟身上,杰哥目睹了一切,卻沒有戳穿我的謊言,只是在出門后才告訴我說謊很容易形成習慣,又說了一句「不管怎麼樣,都要說真話」。雖然那之后誰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但這麼多年來,每當想起,我的內心仍會充滿羞愧與不安。我以為我們都會忘記,但是杰哥此時的話頓時讓我明白,他和我一樣,都還清楚地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