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還邊哼著小曲兒,不時從兜里掏出幾片葉子,放嘴里嚼。
我飛快跑回家,進屋裝睡。
我媽回來以后,到院角的桑葉堆里又躺了一會兒,窸窸窣窣地吞下好多桑葉,才進去睡覺。
夜深人靜,可她那屋并不消停。
像是頭撞墻的聲音,一下一下的,撞得我根本睡不著。
我假裝上茅廁,繞到她屋后的窗棱邊。
只見月色下,我媽的肚子鼓得比白天更大,都要頂到脖子上。
肚皮撐得特別薄,里面貌似有無數條狀的東西在不停蠕動。
而我媽,趴在炕上,頭一下下麻木地撞擊墻壁。
嘴巴大張著,白色絲線慢慢從里面涌出來。
天吶,她在吐絲!
5
后半夜我都沒睡好,一直在做噩夢。
夢見我媽變成了巨大的白色蠕蟲,張開發臭的口器便要將我一口吞掉。
「啊!」
我猛地從炕上驚醒,額頭布滿汗珠。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得找人幫忙。
我悄悄溜出房間,發現我媽還沒起床。
趕緊小跑到外頭,去村東頭,找我姐夫。
我姐夫是個好人,可惜太窮。
當年,因為彩禮給得少,一直被我媽看不上。
后來,我姐死了,我媽竟然又把我姐的尸骨給村長他爹配了陰婚。
姐夫哪哪都好,就是人太老實。
聽說這事,氣得去攔陰婚轎子,結果被對方親戚暴揍一頓。
腿也斷了,現在天天在家躺著,勉強做些農活。
「姐夫!姐夫!你在家不?」
破敗的木門吱呀作響,我站在門外,朝里喊。
姐夫拄著拐杖,一蹦一蹦地給我開門。
我看他這樣,心底有點難受。
原本姐跟姐夫感情很好,生活幸福美滿。
可惜,天意弄人。
況且,就這麼個瘦弱的二瘸子,能打得過我媽那個悍婦嗎。
「進來,小輝。吃點花生糖,我特地給你留的。」
姐夫從大衣柜里摸出幾塊糖,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味道。
雖然我都這麼大了,他還把我當小孩呢。
有點兒感動,更讓我陷入猶豫:
把姐夫牽扯進來,會不會害了他?
還沒等我開口,姐夫家院門再次被人推開,芹嬸子急急忙忙地跑進來:
「咋在這呢,小輝。快回家去!你媽要生啦!」
啥?也太速度了。
芹嬸子壓根不管我想不想回去,拽著我的胳膊,就把我往門外拖。
姐夫起身去拿拐:
「媽懷了?我跟你們一起去,還能搭把手。」
芹嬸子斜眼睨了姐夫一眼,滿臉不耐煩:
「也不知道芳子當年咋能同意那點寒酸彩禮的,就這破屋,一股臭味。」
她說話聲音不小,都能聽見。
我打量了一圈姐夫的小院,也不臟不臭啊。
確實是沒啥家具,不過姐夫勤快,打掃得很干凈。
又尷尬地看了眼姐夫,他倒是沒什麼表情,也沒還嘴,只是沉默地一瘸一拐跟著我們。
很快,就來到我家。
芹嬸子直接把我推進我媽的房間,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竟然從外面鎖上了房門。
我拍了兩下門板,根本沒人搭理。
有病吧?難道要我來給我媽接生?
沒轍了,我走到炕前,想去看看我媽現在咋樣。
不料,剛坐上炕沿,原本昏睡的我媽突然發出一聲大叫,嚇得我差點尿褲襠。
緊跟著,她不斷發出,類似電視里生孩子的那種慘叫。
我遞給她一條毛巾,讓她咬著。
然后,突然有了個主意。
我在她耳邊問:
「媽,說到底,狀元液是啥?」
我媽不理我,在床上打滾,繼續嘶吼。
我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不說是吧?信不信,我待會兒把你的孩子摔死。」
她面色微變,隨后囁嚅著嘴唇:
「玉……玉蠶廟。
「玉蠶娘娘,要每年上供……狀元郎。」
說完這些,她便白眼一翻,沒了氣息。
我往她身下看,哪有什麼孩子。
密密麻麻的蠶寶寶,從她裙子底下爬出來,很快鋪滿炕尾。
我冷冷朝屋外喊:
「生了!」
門被一把推開,映出村長滿是皺紋的老臉。
他一進屋,見到這麼多桑蠶,臉色大變。
忙轉頭問我,面色凝重:
「小輝,喝狀元液那天,是不是出事了?」
現在我媽死了,也沒啥好瞞的。
我點點頭,帶大家下到我們家的地窖去。
里面,小芹姐的尸身已經開始腐爛。
不少蠶寶寶跟著爬到地窖里,瘋狂啃食她的身體。
而她的腹部,卻空掉一大塊,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的。
村長見狀,發出冷笑:
「我還合計,芳子肚子那麼大,是我的種。如今看來,是剜了死人肚皮借的胎魂!」
芹嬸子癱軟在地,干號不止:
「作孽啊!
「我家兒媳婦本來懷的是個大孫子,劉芳你個黑心賤婦,要讓我斷子絕孫吶!」
她一邊號一邊罵,末了,突然想起什麼,站起身,墊腳揪住我的衣領子。
「小輝,你媽害死了我家媳婦和孫子,你得給我賠!
「狀元多有出息,肯定能掙不少錢!」
怎麼突然還扯上我了?
面對這種老潑婦,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時,姐夫走過來,先安撫地拍拍我后背。
隨后,把村長和嬸子叫到一邊,跟他倆嘀咕著什麼。
我只知道,姐夫說完,他倆眼珠子都亮了。
村長轉身爬出地窖,臨走,深深看了我一眼。
「咱們小輝是狀元郎,光宗耀祖的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