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治不好?”
“是啊,我在醫院里住了很久,但這病就是好不了,我甚至感覺它們不是病,而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男人的話,陳歌有點不太理解:“老哥,你到底得了什麼病?”
“肺癌,已經晚期了。”
男人好像在訴說一件很平凡的小事,但陳歌聽著心臟卻咯噔一跳:“那你怎麼還一個人在外面?你家人呢?我送你回去吧,外面風大。”
“今天的風確實挺大。”男人不時會咳嗽幾聲,他身體狀態非常差,似乎隨時都會跌倒一樣:“我是瞞著家人偷偷跑出來的。”
一個肺癌晚期的患者瞞著家人偷偷跑出來,陳歌腦海里一下想到了前兩個電話的主人公,他立刻意識到不妥:“你這麼做太危險了,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我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決定,只是單純的陪你走一走怎麼樣?”
“我自己慢慢走就行了,其實從我知道自己患上了肺癌后,就一直很想去一個地方看看。”
“去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修建在高處,想要過去,要爬很多樓梯才行。”
“你想去九江世貿中心?為什麼要去那里?”陳歌很少去市區,但他知道世貿中心是九江最高的地方,站在那里能俯視整個九江。
想到這,陳歌立刻給司機比劃,讓他往九江世貿中心開。
男人沒有回答陳歌的問題,他一直在咳嗽,光在電話這邊聽著就感覺很難受。
“老哥,要不你就呆在原地別動,我等會過去接你。”
“不用了。”男人咳嗽完后,似乎覺得陳歌真是一個不錯的人,他沉默了一會后,主動開口:“你跟我以前的主治醫生很像,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做事的風格,你不會就是他冒充的吧?”
“主治醫生?”陳歌很認真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扮演什麼角色,方便套出對方的話。
他心里清楚,自己這個號碼有問題的,每位死者最后都撥打了這個號碼。
仔細想想,死者最后接觸的人很有可能是醫生,所以這個號碼有可能是某位醫生的。
“你別往心里去,我就是隨便說說。”男人沒什麼幽默感,笑的也很勉強,能聽得出來他很痛苦。
“老哥,能給我講講你的事情嗎?有些東西埋在心里會很難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南郊距離世貿中心沒多遠,陳歌覺得這一次自己應該能趕得上。
“我也沒什麼事,前半生就是很普通的人,可能是抽煙作息不規律的原因,去年查出了肺癌。”男人的聲音很平緩,除了咳嗽外,情緒上沒有太大的起伏。
“在腫瘤醫院做了三個療程,然后就回家去了,準備好好享受最后的時間,做個幸福的人。”
“我不是個懦夫,我也在努力的和它抗爭,這是一場拉鋸戰,我要用最好的心態和最快樂的事情去打敗它,它則想要用痛苦和恐懼來壓垮我。”
“這場發生在我身體上的戰爭很慘烈,我對它說老子不認輸,它也用出了種種手段讓我低頭。”
“呼吸變得困難,持續的全身疼痛、低燒等等。”
“我的體重一直在下降,四肢疼的抬不起來,每一次咳嗽都會牽動全身,可我就是忍著不吃止疼藥。”
“我真的不是一個懦夫。”這是男人第二次強調自己不是懦夫。
陳歌沒問緣由,只是點了點頭,說了三個字:“我明白。”
男人好像是松了口氣:“大概一個月后,我脖頸上出現了一個能用手指摸到的淋巴結,那時候我一直感覺自己喘不過氣,連水都喝不下去。”
“看了醫生后,他們說是因為長期咳血導致喉嚨腫脹,以及淋巴結持續脹大,壓迫了食道。”
“我上一個敵人沒有戰勝,現在又多了一個對手,不過,我還是不會認輸。”男人是個很固執的人,就像他一直對陳歌這個陌生人強調自己不是懦夫一樣。
風聲變大,剛才那些孩子們背誦詩文的聲音現在已經聽不見了,男人還在繼續往前走。
“老哥,你就告訴我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吧?我去接你好不好?”陳歌是真的擔心對方,他總覺得自己現在過去,應該可以改變什麼,哪怕這希望微乎其微。
“我在一段長長的樓梯上。”男人想要笑著去說,可是一張嘴就開始猛烈咳嗽起來。
“樓梯上?”陳歌聽著男人那邊呼呼的風聲,覺得不對。
修建在大樓外面的樓梯?難道他已經到世貿中心了?他爬到了最頂層?
陳歌以前去過世貿中心,那里并沒有戶外樓梯,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找錯了地方。
“我正踩著樓梯,一步一步往想去的那個地方爬,應該就快要到了。”男人說話的時候,身體上疼痛的感覺也沒有消失,每一次咳嗽對他來說都是一次煎熬。
陳歌讓有些不耐煩的司機先把車停了下來,他拿著手機,從頭思索了一遍男人的話。
樓梯,想去的地方在高處……
陳歌能聽出男人話語中隱藏的痛苦,對方一直在強調自己和病魔的慘烈戰斗,強調自己不是一個懦夫,強調自己沒有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