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三個死鬼天天敲玻璃急著出去,搞得這車跟開了交響樂演唱會一樣,輾轉落到了二手車行里。
老板盯著程星河對空氣說的這麼津津有味的,臉色更蒼白了,連聲說我們真是能人異士,他是真服了。
等回到了車行,老板就親手給我們準備了不少飯菜,瞅著色香味俱全還挺像這麼回事——老板娘十指不沾陽春水,家里的家務都是老板自己一個人全包了。
說著還給我們介紹,說這道山筍炒臘肉是他們家鄉菜,還是他爹生前教給他的——他老爹舍不得吃臘肉,每次光挑筍子自己吃。
說到了這里,老板的眼圈子紅了一下,但他馬上擦了擦,賠笑說讓油煙子熏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現在懷念起來了,你爹還不是等于你自己害死的。
而一邊說著,他一邊看向了墻上一張照片。
那是泰山上的留念照片。
照片上是個老人,皮膚黝黑,表情局促,似乎第一次照相,還有點緊張,確實是個老實巴交的模樣,身上穿著常見的白背心,左手胳膊上有一道很長的疤痕。
老板就告訴我們,說他爹有一年上山給他掰筍子的時候,不小心遇上了個大野豬,被撞了個好歹,那個疤痕就是讓野豬弄出來的,回來之后,胳膊血淋淋十分駭人,他挺害怕,可他爹也不說疼,只是自責,說怪自己沒本事,不然抓住了野豬,又能給他做更多的臘肉了。
既然你記得這麼清楚,怎麼對你爹干出那種事兒的?
說到了這里,我就趁機旁敲側擊的打聽道:“你爹沒了之后,你有沒有夢見過你爹?”
死人死的不甘心的話,一般都會跟兒孫托夢的——我們老家就是,這種夢叫望鄉夢,說是人死了之后,能上望鄉臺,跟家里人再以這種形式見一面。
望鄉夢里,老人會告訴兒女棺材漏窟窿了,冷的很,或者鞋不合適,勒腳走不快,要是孝子賢孫真的開墳查看,往往跟望鄉夢里夢見的一模一樣。
老板一聽這話,愣了一下,顯然還想著躲閃,但他也想起來了,我們這幫人是“大師”,躲閃也躲閃不過去,于是就硬著頭皮說道:“倒是確實做了個夢,不過,也就是個夢……”
原來,他夢見他爹被困在了一個很狹小的地方,怎麼出也出不來,一邊叫他的小名二筒子,一邊求他幫幫忙把他放出來,這地方太憋屈了。
老板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爹活著的時候,實在是太委屈他了,這不是,心里不安,做夢也夢見他在那個箱子里……”
不安?你也好意思說。
我接著問道:“老人在夢里,穿的是什麼?”
老板沒想到我會這麼問,想了想,才說道:“是……壽衣啊。”
既然是壽衣,那夢里的狹小空間,就不是什麼箱子,而是棺材。
我接著就問,那喪事上,給老人的棺材大小怎麼樣?
老板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是我老婆給置辦的,我聽說……”
原來那個棺材,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木料,貌似還是民國年間留下的,在棺材鋪子里放了百十來年了,因為又小又破,一直無人問津,棺材店老板清掃庫房發現了,也認不出什麼木料,尋思怕時間長了生蟲子,更糟蹋了。
正這個時候,老板娘過去買棺材,聲稱要一個最便宜的,大小無所謂,反正一堆骨頭,說爛就爛,這跟棺材鋪子老板的意思不謀而合,他立馬就把那個破棺材擦了擦,賣給老板娘,裝殮老人了。
不過那個棺材確實太小了,老人進去的時候,竟然是窩著腿躺的。
我們幾個互相看了一眼,都尋思起來,有這麼個兒子,老人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了。
到了夜里,我們都涂上了燃犀油,光留著老板娘當誘餌。
啞巴蘭和白藿香早睡著了,我這一陣子夜貓子慣了,倒是還有點精神,程星河知道爐子上還燉了夜宵,堅持不睡。
老板心疼老板娘,也睡不著。
這個時候萬籟俱寂,程星河剛要去看看夜宵能吃了不能,忽然就回過了頭,飛快的給我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讓我留心,那個八卦少婦前來打報告,說那個東西又來了。
我點了點頭,就看向了老板娘。
老板娘雖然剛硬,但到底有了車底下那一番經歷,也有了陰影,臉色頓時煞白煞白的。
老板就更別提了,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們,雙手合十是個央求的表情。
涂了燃犀油就不能說話,老板夫妻倒是也知道規矩,就一門心思瞅著我。
果然,不長時間,我們就聽到了一個撲簌簌的聲音——像是有個東西爬進來了。
那個東西,個頭還不會太小。
我越過老板娘的肩膀,還真看見了一個四肢著地,爬行動物似得東西。
有……一個人那麼大。
我不禁一愣——入行這麼久以來,白玉貔貅八尾貓這種奇珍異獸都見過,可還真沒見過這路東西——還真像是個巨蜥!
可是這個東西,絕對不是巨蜥——倒像是一個長了一身鱗的人。
而那鱗片……我頓時皺起了眉頭,竟然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