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壓床什麼感覺,這個長鱗的知道不知道,我不懂,我倒是有過這種經驗。
怎麼掙扎,身體都控制不住,短短幾秒,都痛苦的像是過了一年——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被關在身體里好幾百年——在水里也許很冷,也許很憋悶,被那些水藻附生腐蝕也許很癢,可她什麼都做不到,只能活著,忍著,恐懼著。
這是不亞于凌遲的酷刑,一忍就是百十來年。
程星河接著看向了那個長鱗的東西:“你媽說,求求你放了她,魂飛魄散也行,永不超生也好,她實在忍受不住了,就只想解脫。”
長鱗的東西愣著,死死盯著他媽,像是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但是很快,她眼睛里漫出了大顆大顆的眼淚。
程星河把她嘴里的紗布拉出來,她半天才說了一句:“他怎麼不說?她怎麼不告訴我……”
啞巴蘭一直很想搞對象,是我們三個里最紳士的一個,他出于對女性的整體憐惜,說道:“你媽說不出來……”
不對。
她說的,是那個教給她二七留魂,騙走了鐵片的幕僚馬神眼。
事已至此,挽回不了的事情,誰也沒辦法,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及時止損了。
你媽熬到了現在,終于熬出來了。
而那個小孩兒也大聲的哭了起來——程星河給他涂了牛眼淚,他看見了那個燙著波浪卷的媽。
他撲過去,想抱住那個虛影,可一次一次撲空。
但他就是不放棄。
我眼窩忽然有些發酸——他起碼還能抱到,還能見到,我連見都沒見過我媽。
這個時候,她可能躺在被窩里睡覺,可能天亮了會給現在的孩子做早飯,給現在的丈夫搭配襯衫,她會出去購物,她會惦記每一個家人,除了我。
去他娘的,沒有媽,我也活了二十多年。
程星河一只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你看你這個喪勁兒,從小缺鈣,長大缺愛。”
是啊,我長大了之后,經常心軟,經常竭盡全力對別人好,也經常裝作不知道,人家是利用我。
因為哪怕是虛假的溫暖,也是溫暖啊。
這是后遺癥,得改。
祝禿子還蹲在了水邊,跟個墻頭瑞獸一樣,一臉復雜的看著我。
天快亮了,到時候了。
我坐下來,開始念誦超度的經咒。
現在已經是地階,這死人又不多,對我來說是非常簡單的——桂花娘娘廟里,嬰靈醫院里,大世面都見過,這都不算什麼。
天邊的魚肚白浮現出來了之后,幾團子稀薄的影子在水天之間慢慢消散了開來,
小孩兒追著那個方向,一邊跑一邊哭,被程星河提溜小雞仔子一樣提溜回來了:“要再見你媽,你還得等個幾十年。”
小孩兒來回踢蹬,哭的撕心裂肺,白藿香眼圈紅了,但發覺我看她,立刻抬手揉眼,兇巴巴的說道:“被風迷了眼,看什麼看?”
哪兒有風啊!
她說完了,老天爺倒是給面子,一陣風真的從一邊吹了過來。
那風纏在了邪紅色的縣令夫人身上,只見那個身體猛然就化開了,成了卷在風里的一團子飛灰,吹過了水面,不見了。
那個長鱗的東西也大哭了起來:“娘……”
光線逐漸亮了起來,看得出來,她身上的那個白布已經破了——我想起來了,還是被我用誅邪手給抓破的。
這下,她的脖頸,手臂,腳,全暴露在了光線下面,鱗片迅速變干,甚至裂口,露出了內里白生生的嫩肉。
是啊,不放她下水,她根本就活不了多長時間。
可放她下水——這玩意兒弄死了這麼多人,早晚跟她老爹一個下場,天打雷劈。
祝禿子跟著我們吹了一晚上的冷風,這會兒重重打了個噴嚏,想看我的笑話沒看成,倒是對我更忌憚了,這才說道:“這個東西,你打算怎麼弄?”
按理說,是應該抓了弄死,替天行道。
那東西似乎也預見到了自己的下場,咬著牙不吭聲,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她活著唯一的寄托,就是她媽了,她媽再死了,她孤身一個,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白藿香看著這個東西,倒是有些同情。
程星河一個勁兒的跟我擠眼,我心里也明白,就看向了那個東西:“給你兩條路走——要麼,你就讓我們做成干鍋魚頭,幫我哥們多下兩碗飯,要麼——你跟著我,我帶你贖罪,帶你去看更大的世界。”
那個東西聽到“干鍋魚頭”四個字,倒是并不意外,一副要慷慨赴死的樣子,可聽到了后半句話,頓時就愣了一下。
傷了二十一個人命,要是能做抵償二十一條人命的功德,保不齊就能躲過天打雷劈了。
那個東西對“更大的世界”幾個字,瞬間就露出了一臉的向往,點了點頭。
祝禿子一副鄙夷的樣子:“真是小門小戶,小家子氣,什麼破爛都愿意往家里撿——這玩意兒有個屁用?煞一下的,都是垃圾。”
你不就一兩個嗎?不知道的以為兵馬俑都是你的呢。
我也沒搭理祝禿子,拿下了那東西一片鱗:“小黑小白都有了——你叫小青得了。”
那個東西身子一顫,有些倔強的說道:“我媽給我起了名字了——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