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坐在了金檐角下的春秋椅上,瞇起眼睛,翹起二郎腿,哼起了西川的山歌兒:“妹娃想哥想得多,匈口想起燈盞窩,倘若阿哥不相信,伸出手來擵一擵……”
唐義察言觀色,拉了我一把:“宗家,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這話是他口頭禪吧?
大庭廣眾之下還真不能出手,只能另想別的招了——找到,就已經是個進步了。
我忽然想起來了:“你說老四害怕活物?他好端端的,為什麼害怕活物?”
唐義答道:“這說來就話長了,還是四宗家小時候的事兒。”
原來這幾個兄弟的老爹,擱現在的話來說,叫做“虎父”,一代一代,都等著四相局破局,來打翻身仗。
結果等來等去,等到了虎父這一輩,都憋出犄角來也沒破,只好把希望寄托到了下一代上,嚴抓狠打的訓練。
有一次,派了老四去一個山里做魘術,可事先沒告訴老四,那地方是蠱民的村落,他進去了之后完全沒有防備,魘術還沒下成,倒是中了蠱,被扔在了一口大甕里面,關了三天三夜。
蠱民的大甕能裝著什麼東西?蛇蟲鼠蟻!
老四當年才八歲,本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歲數,可也愣讓那些東西給嚇住了——他被怪東西啃下去了半張臉。
可沒死,就會餓,餓的受不了,也強忍著苦水吃那些東西。
虎父不管,說他要是出不來,也不配當宗家。
后來還是老二,也就是后來的門主把他給救回來的。
老二當時就告訴他——你只要比其他東西強,就不用怕它們。
后來他半張臉治好了,但是半截子眉毛卻一直都沒長出來。
他是記住了那話,可就此便落下了病根兒——見了活物,絕不靠近,能打死就打死,哪怕是個飛蟲,也不能落在他眼前。
原來老四還有這麼段歷史。
那麼吊兒郎當,目中無人的,也是生怕別人說他膽小了。
真是個病根兒。
唐義接著說道:“不過,您別看四宗家那個什麼都不放在眼里的樣子——他是真的一心要護著咱們厭勝門。說二哥不在,他替二哥守著,還等著二哥回來呢!出了一絲紕漏,對不起二哥。”
難怪呢,也許,那個二哥,是世上唯一對他好的人吧?
我非常理解,因為我也是缺愛的人。
周圍太冷,一絲火星子的溫暖,都能讓我記一輩子。
說著,唐義也嘖了一聲,露出個疑惑不解的表情:“這按理來說,他既然跟門主感情好,應該愛屋及烏才對,可怎麼偏偏對您……”
也正是因為跟門主感情好。
他特別憎恨那些冒充門主之子的人——是覺得那些人,欺負他二哥不在。而且,真要是有繼承人,也說明,他二哥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不認。
為了厭勝門——所以,才對一切威脅都嚴防死守,搞點鐵腕政策啊?這種人,人緣往往可都不會太好。
我回頭看了老四一眼,他確實不是個好人,不過,大概是個好弟弟。
回到了住的地方,程星河就問我有線索沒有?
我想了想:“你們幾個幫我個忙——我現在是眾矢之的,走不開。”
啞巴蘭激動了起來:“哥你說,有雷我也敢趟。”
我打了他腦袋一下,說怎麼可能讓你趟雷,我看見了,后林子里有很多烏鴉,你們幫我抓來——有多少抓多少,規模越大越好,別傷著它們,都得個個活泛。
程星河沒聽明白:“怎麼個意思,你也要吃烏鴉肉餡餅啊?”
啞巴蘭來了興趣:“好吃不?”
能好吃嗎?好不還不早讓祖宗吃絕了。
我說你們先抓來再說,記住了,千萬不要讓人看見你們,否則這事兒就黃了。
他們趕緊答應了下來,從后窗戶溜走了——后林子不是什麼要緊地界,搜查了那里沒人藏匿,也就沒人警戒。
蘇尋專業打鳥,程星河專業套狍,他們出馬,這事兒妥妥的。
江采萍也過來了:“相公,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白藿香照料完了烏雞,也有點好奇。
我笑了笑:“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對了,白藿香,你有首飾嗎?越亮越好。”
白藿香一愣,就把一個小頂針拿出來了:“不要緊的我都給小白吃了,就剩下這一個了,你要首飾干什麼?”
喲,還真是個好貨——頂針是老法子手工做的,上面鑲嵌著各色的細巧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是它了。
“借給我幾個鐘頭,過后還你。”
白藿香還沒說話,江采萍就跟著說道:“那相公你可得仔細點——這是二姐祖上留的嫁妝,要是出點什麼閃失,你可得負責啊!”
白藿香臉一下紅了:“胡說什麼?李北斗,管管你的妾。”
我連忙說道:“你放心,你的嫁妝我肯定妥妥當當還給你,你幫我這麼大忙,什麼時候你出嫁,我也給你制備大禮。”
白藿香一聽這個,臉色就微微有點不好看了,勉強笑了笑說不用客氣,轉身去看烏雞了。
這好端端的又咋啦,難道想起傷心事了?
江采萍看著我,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
不長時間,我就聽見外面一陣嚌嚌嘈嘈的聲音,好像許多鳥在摩挲翅膀,頓時高興了起來,趕緊打開了后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