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長壽去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桂琴慢慢閉上眼睛,就要把白藿香殺死在肚子里。
只要白藿香死了,不再蠶食桂琴的血氣,那桂琴說不定還能活。
可是桂琴拉住了他的手,猛地睜開眼睛,說我就求你一件事兒。
你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想看她笑。
這是桂琴第一次求他,他無論如何硬不下那個心腸。
只要桂琴開口,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樂意。
他現在想來,也還是后悔——白藿香那個毒瘤還是出生了。
桂琴也要永遠閉上眼了。
但是最后一瞬,他還是把自己的絕命針拿出來了。
這是一種換壽命的法子,對鬼醫來說,也是個禁術,不是他這種天才,絕對學不會。
所謂的絕命針,是拿自己的壽命,換到了對方身上。
他當時的本事,最多能換五年。
桂琴得了他的壽命,活下來了。
那個小小的毒瘤,也活下來了。
就是這個東西害了桂琴,他恨的要命。
小白和桂琴跟他道謝,他說我不用你們謝——你們拿什麼謝我?
什麼東西,能抵償人的壽命?
就在他要走的時候,桂琴忽然大聲說道:“我們記得,欠你一條命。”
他當時走到了門檻外面,身子一顫,沒回頭。
五年——他必須要在五年之內,找到救桂琴的方法。
于是他冷冷的說道,可以,既然你們欠我一條命,我什麼時候想拿,就什麼時候拿。
他跟其他鬼醫一樣,走街串巷,去找救桂琴的法子。
當然,他沒有虎撐,只能算是個“賣野藥”的。
為此他也頗吃了一些苦頭。
可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能救桂琴的方法。
五年很快就過去了。
他找上了門去。
桂琴比以前更有風韻了,而她帶著的那個毒瘤——他一愣,竟然跟桂琴小時候有幾分相似。
不過,那雙眼睛就帶著說不出的聰明勁兒,鋒芒太外露,不好親近。不像桂琴敦厚迷糊,得有人護著才行。
他看見了桂琴,別提多開心了,五年不見了。
可心里也沉,那個命數,也到了。
可桂琴看著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恐懼。
桂琴跌跌撞撞去找小白,說“他”來了。
五年了,桂琴怕他要回那條命。
可白藿香還小——她舍不得白藿香這樣就沒了媽。
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糊里糊涂的,想躲過去就算了。
江長壽看到桂琴那個表情,只覺得眼睛像是被針給刺了,后心一片冰涼。
為什麼——為什麼桂琴看他的眼神,變了——就跟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一樣。
桂琴現在也怕他。
他發現,自己從記事起,這是第二次流了一臉眼淚。
那個桂琴沒了,那個說遇上你運氣真好的桂琴,再也沒有了。
都怪白家人……都怪白藿香那個毒瘤!
要不是他們,桂琴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的桂琴呢?
可哪怕桂琴變了,也不能就這麼算了——桂琴現在命在旦夕,他不能讓桂琴就這麼死了。
他要帶桂琴走。
當然了,小白不樂意,但是小白算個屁?
他從小就沒把小白放在眼里。
可桂琴跪下求他,說我樂意償還這條命,可孩子還小,你能不能寬限寬限?
江長壽從小就不擅長口舌,他訥訥的說,我寬限,閻王也不能寬限。
他只換了五年,今天已經到了時間了。
而且,他找到法子救桂琴了。
只要把白藿香身上的命氣用絕命針提出來,那桂琴就能長命百歲——這事兒,只有她的孩子能做到。
可桂琴知道之后,拼命搖頭,說她寧愿自己死了,也不要白藿香少一秒鐘的壽命,她還跪著求江長壽,你看啊,你看著孩子多可愛啊,我想讓她活!是我貪心,我不該指望多陪她幾年,你要賠命,我賠!
江長壽冷著臉說不行。
他覺得,桂琴都是因為生下毒瘤才變的,要是毒瘤死了,那桂琴說不定能變回去。
可眼看著他的針要扎進白藿香的印堂上,桂琴忽然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她死了。
就早那麼一步。
臨死的時候,她喃喃的說道:“把藿香留下——我的命,賠給你。”
江長壽的手懸在了半空,僵住了。
小白根本不是江長壽的對手,他眼睜睜的看著老婆死了,自己卻動都不能動一下——就算能動,也未必能怎麼樣,他從小學的是救人,不會殺人。
他那個性格,就是軟綿綿的,沒硬氣過。
江長壽想把桂琴帶走,可整個人他帶不動,何況,整個尸體,要費很大的工夫保存,他拿不準自己能不能行。
于是,他只帶了桂琴的頭。
割下桂琴頭的時候,他沒有哭。
他只覺得,桂琴早晚能重新活,這是好事兒。
小白的嗓子都哭啞了,罵啞了,直到沒了神志。
這些年,江長壽一直在找救桂琴的方法——直到前一陣,去降洞女那給江辰尋找美人骨,他也沒浪費那些為了保護峒子死在他手下的降洞女尸體。
他想找個能救活桂琴的身體。
江長壽的氣息越來越緩慢了,身上的大泡鼓起來又爆裂開,身上全是黃水。
阿丑的拳頭攥的緊緊的,喃喃的說起來本地話——我聽不懂。
但是大概意思,應該就是,她給姐姐妹妹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