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個陽光房,果然,江長壽身下的黃水越來越多了,人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瘦了許多,他一雙空洞的眼睛,也望著玻璃房外面,那澄澈的藍天。
江辰的那個滑輪推車管了用。
江長壽看我們要把他弄走,眼神一瞬間又些疑惑,但馬上,又像是想明白了,嘴角勾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是想起來了,層層蠱好脫完四十九層皮,他估計著,我們要靜靜觀賞他的死亡。
把他安排妥當了,我就問道:“你把那位桂琴的頭,放在哪里了?”
江長壽不吭聲。
我轉臉就看向了啞巴蘭:“幫忙,把這里燒了。”
啞巴蘭“哎”了一聲,就要轉身,可江長壽的眼睛頓時就瞪大了——他中了層層蠱的時候,都沒露出過這麼驚駭的表情:“你要干什麼?”
江長壽生性很涼薄——不光對其他人,他連對自己,都是涼薄的。
生命之中所有的狂熱,都放在了那位桂琴身上。
“你皮膚脫了,耳膜也脫了?”我盯著他:“我要把這里全燒了。”
這里全是毒花毒草,應該是江辰為了籠絡江長壽,給他弄的地。
得了龍爪瘡,又在這里搭了九曲引水宅。
可他看樣子不會回來了——那這個地方荒廢了之后,那些有毒的東西,會害了誤入的人,自然要燒了斷絕后患。
江長壽掙扎了起來:“這是我的,這全是我的……”
他的眼神,落在了一棵很像是橡膠樹的大樹上。
白藿香順著他的眼神一看,立刻就看出來了:“炸漿子樹……”
這種樹跟奶油泡芙一樣,外面薄薄一層皮,里面全是白色的漿子。
而這種漿子有一種很奇特的特性,能保東西永生不腐。
白藿香立刻抓出了手術刀,把那個樹皮劃開,樹皮一開,里面的漿子奔涌而出,發出了一種十分刺鼻的味道。
跟著漿子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小壇子。
誰都知道,那個壇子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白藿香立刻抱住了那個壇子。
她背對著我,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見到,她單薄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啞巴蘭想過去,被程星河一把拉住,搖搖頭。
我還想問江長壽一些話,可是,后面吵吵嚷嚷,有了人聲——可能是江辰的人手又來了增援。
啞巴蘭立刻在陽光房里找到了易燃的牛油藤,“蹭”的一聲,火焰瞬間就燒上了玻璃天花板。
推著江長壽,一路下了山,阿丑一句話也沒說。
看也看得出來,她在賭氣——跟白藿香生氣的時候差不離,我也算有點經驗。
是啊,這一次來,本來就是為了給降洞女們報仇的,怎麼反倒是把仇人給帶下去了?
我甚至猜得出來她心里是怎麼想的——怎麼面對那些死去的姐姐妹妹?
上山容易下山難,長途跋涉回到了降洞,我們幾個幾乎站都站不住了。
江長壽身上的黃水,也越來越多,到了降洞門口,阿丑忽然跨了一步,背著我們就攔著推車,死活不讓進去。
我看著江長壽那個樣子,忍不住就問阿丑:“他——中了層層蠱之后,真的就沒救了?”
阿丑猛地轉身,那個氣勢,幾乎把我震退了三步。
金絲銀線繡的面巾一抖一抖的,阿丑應該正在盯著我:“你非要救他的命,就為了白藿香咯?你不是有老婆莫,為麼子還要對她那麼好?”
人家對我好,雖然有些底線不能跨過去,但其他方面上,我自然也要對人家好了,投桃報李,人之常情。
“不單單是為這個,”我答道:“還有一件事兒。”
阿丑氣鼓鼓的說道:“麼子?”
我答道:“你的臉,好像只有他能治好。”
阿丑的身影,一下就僵住了。
程星河撞了啞巴蘭一下,低聲說道:“看見沒有,你哥現場演示了——為什麼他身邊他身邊桃花盛開?因為你哥擅長虎狼之詞啊!”
啞巴蘭哪兒還顧得上回答,拿出了小本就唰唰的記了下來:“桃花寶典……”
寶你個頭,你咋不弄葵花寶典?
阿丑幫了大忙,既然她有什麼心愿,能不幫她完成嗎?
“當然了,我也有話要問他。”我接著說道:“他是你千辛萬苦抓到的,等我問完了之后,怎麼處置,都聽你的。”
阿丑猶豫了一下,不吭聲了,轉身進了降洞之中。
天已經黑了,火一點起來,大家身上暖和干燥起來,連東西都沒心思吃,全睡著了。
身體不再怕火的感覺,真好。
程星河翻了個身,說道:“唯一可惜的,就是江辰那個王八蛋還是跑了。”
“是啊,我其實……”
程星河的聲音迷糊了起來:“都是命,你也別想太多了,抓住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好……”
他話沒說完,我手機響了起來,程星河起床氣很大,為了不吵著他,我趕緊捂著手機去了外頭接起來,是大潘:“告訴你,這事兒人情做完,就算完了,我想怎麼收拾你怎麼收拾你。”
這聲音外強中干,色厲內荏。
“你開心就好……”我壓低了聲音:“江辰下山之后,到哪兒了?”
打水百羽的事情上,我就知道,把人抓起來未必管用。
他咬死了不說,你沒法把他的腦袋撬開。
更別說,江辰的身家背景有多硬,那跟西游記里的坐騎一樣,犯了事兒,總會有大人物出來保他,沒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