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藿香瞥了他一眼:“什麼地圖?”
“從你眼睛里走出來的地圖——我迷失在你眼睛里了。”
我和程星河同時“噓”了一聲喝倒彩。
夏明遠連忙補了一句:“小孩兒,你那黃栗子木的關節銹住了?還不快去?”
果然,夏明遠不聲不響的,早也知道小孩兒是什麼貨色了。
那個小孩兒一聽我們這一席話,表情悚然變色,回身就跑進去了,跟見了鬼一樣。
我到底是厭勝門的,雖然宗家的東西除了天生自帶的幾個,一直學不會,但其他的也算是有點研究。
這個小孩兒一身青氣來的不正。
一般來說,氣是從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就好像燈芯上的火,能散發出光一樣,是人帶動氣。
可這個小孩兒,一身關節都被那種怪異的青氣纏繞著,顯然是氣帶動了“人”。
它絕對不是個活人,硬要說,是個精致的,能自己動的傀儡,一舉一動,一言一語,也是人設計好的。
這在行內叫“靈哥”,在東洋叫“式神”。
既然是被人家操作的,跟自導自演的傀儡戲一樣,不叫主子叫什麼?
而且,主家派出這種東西來迎客,好比用土坷垃放在盤子里給你當茶點一樣,按規矩是極為輕浮不尊重人的,就是想戲弄戲弄我們,拿我們當傻子。
不把本事亮出來,對方可夠嗆能把我們當回事。
那小道童模樣韶秀,印堂上一顆端端正正的胭脂記,跑的跌跌撞撞的,還摔了一跤,一看跟真人一點區別也沒有——擱在去年這個時候,我可絕對辨認不出來它的真實身份。
能“人造”出這麼像樣的東西,里面這位,不是我們厭勝門的,就是顧瘸子他們銷器門的,一報上了厭勝門,一準管用。
但我還真不記得這地方有厭勝門人,八成是顧瘸子他們銷器門的。但是再一尋思,顧瘸子好像提過,說他們銷器門現在也沒人了。
現在科技發達,手藝人沒落了,很多老祖宗的老東西都失傳了。
果然,不長時間,里面又出來了一個中年人,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認出我像是領頭的,顯然有了幾分好奇:“你是厭勝門的?有什麼貴干?”
這個中年人也是一身道袍,腦袋上用一根藤條結了個發髻,下巴上一抹稀疏的山羊胡子,乍一看倒是仙風道骨的。
剛才那個靈哥道童跟在他后頭,小臉鼓鼓的,跟小孩子在鬧脾氣一樣。
我們幾個對看一眼,這就沒錯了——這個中年人確實是個人。
只是——他的命燈乍一看跟普通人一樣,但是引了皇甫球的行氣上眼睛,能察覺出一絲很怪的顏色,我沒見過那種顏色。
自然也不是什麼普通的人。
我就客客氣氣的把來意說了一遍。
中年人微微一笑:“我說呢,不過你找錯人啦!你說的那事兒,我沒聽說過——碧玉,你聽說過嗎?”
那個靈哥道童一個勁兒搖頭。
你這是裝啥呢,好比腹語藝人問傀儡一樣,純屬自問自答。
程星河就在一邊給我擠眼,意思是這個中年人不顯山不露水的,咱們幾個一起上,打開了山門再說。
事兒還沒查清楚就要打人家山門,這哪兒是先生,這不是土匪嗎?
我心念一動,就答道:“那就算啦,道長這一陣子事情不順利,心情不好,咱們就不打擾了。”
夏明遠一聽,挑起了眉頭就要說話——意思是一句話就把咱們打發了,山白爬啦?
可程星河和白藿香都知道我說話做事不會沒原因,一起瞪了夏明遠一眼,把他一句話給壓下去了,只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跟著我走。
果然,轉身沒走兩步,那個中年道人就把我們給叫住了:“等會兒!”
管用了。
我回過頭,就笑容可掬的看著他:“您改主意了?”
中年道人仔細的觀察著我,眼神十分新奇,這才說道:“這厭勝門的一直是做手藝活,擺厭勝術,什麼時候,出來能掐會算的劉伯溫了?”
我連忙擺手:“您可別折我的壽,我這點雕蟲小技,還不敢張狂。”
其實,也簡單,我看出來,他身后的檐角下,到門廊上,都有致密的蜘蛛網。
一般來說,有蜘蛛網的地方,必定是長年累月無人打掃,跟灰塵是堆疊在一起的。
可這地方的檐角,分明纖塵不染,顯然時常清潔,可蜘蛛網還是每日新增,這在行內就不叫蜘蛛網了,叫煩惱絲。
而地下的回廊,地板的縫隙里,本來不該生長植物的地方,也出現了大蓬大蓬的金玉香(野花,花開黃白兩色。
乍一看是花生命力強,模樣也好看,可俗話說,野花不種年年有,煩惱無根日日生,這都不是什麼祥瑞,他肯定有什麼長久沒能解決的難處,正在困擾他。
中年道人看我的表情更感興趣了,往里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請貴客進去詳談。”
一走近,這才知道這個“蜈蚣庵”得名不光是諧音——整個建筑狹長的鑲嵌在山石后,嘴尖尾長,確實很像是一條趴在山石上飲水的蜈蚣。
迎面一個影壁,寫著“武功庵”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