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死了,是便宜她了。
她馬上就覺出來,數不清的東西落在了她身上,像是被人潑了一盤珠子。
但是——那些“珠子”是活的。
爭先恐后的鉆進了她身上,她腦子一白,在劇痛穿心里,聽到了自己的呼號。
她從來沒聽過那麼慘烈的聲音,也從來沒想到,自己能發出那種聲音。
但是也巧,“活珠子”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間,有個人擋在了她面前。
那寬袍大袖,想給她遮擋住,可惜,只遮擋了一半身體。
后來的水神,河洛。
她在劇痛鉆心之中,模模糊糊聽到,河洛說道:“跟一個海羅剎女,不必生這麼大的氣,那東西壞就壞了,再讓他送一個不就行了,反正,你要什麼,他都能給。”
在給她求情。
那聲音,對水妃神來說,簡直是天籟,生生世世,都記得那份恩情。
再后來,河洛說了什麼,她就不知道了,只支離破碎的聽見了水神的聲音——這是要你記住,永遠不許到你沒資格來的地方。
我吸了口氣,腦子頓時就亂了。
這麼簡單——跟沙悟凈做卷簾大將的時候,打碎琉璃盞一樣。
沙悟凈落了個下界為妖,水妃神也受了這樣的重罰。
那是——瀟湘?
水妃神自然不會說謊,可她口中殘暴無情的瀟湘,跟我身邊的瀟湘,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而且,萬骨圖?
這要收集數不清的骨頭,精雕細琢成各種形狀,挑選各種顏色,是誰送給她的?
畫面上有一個男人……
我心里老大一陣不舒服。
是誰?送她萬骨圖的人?
他送的東西,能讓她珍視到這個程度?
白藿香忽然推了我一下。
我回過神來,她看著我:“你臉色不對——有點,嚇人。”
我馬上換成了平時的笑臉:“我聽入神了。”
白藿香沒再說話,可她顯然不信我這句話。
我立馬轉臉看著水妃神:“那,后來……”
水妃神緩緩說道:“后來——她多行不義必自斃,引了那一場巨災,死傷無數。”
巨災?
原來,東海那一年,忽然肆虐泛濫,水族,岸上的人,幾乎淹沒了一切。
沒人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擱在傳說里,人人也都得說這個水神怕是瘋了。
生靈涂炭,那一場巨災之中喪的命。
按理說,三界之中的災難都是有定數的,所以被稱為“天災”,就是因為不可避免,就好比因為水旱災餓死的災民。
瀟湘那一場,算是她自己造就的“人禍”。跟被暴虐君主殘殺的災民一樣。
河洛前去阻止,說她身為水神,理應福澤子民,不然就沒資格在這個位置上。
瀟湘就跟河洛翻了臉。
這對東海,自然又是一場無妄之災。
最后的結局我們知道,河洛贏了,瀟湘的神位被廢除,永遠鎮壓在了四相局里。
水妃神說道:“到現在,她為什麼這麼做,也是一個謎,哪怕被廢黜,她也沒給自己辯解一句。想必,也知道自己罪無可赦。”
那之后,河洛入主,就讓水妃神,管理這一片水域。
河洛讓水妃神上這個位置,其實原因很簡單。
水妃神跟瀟湘有這個過往,那是勢同水火的,水妃神能不恨瀟湘嗎?
只要水妃神在這個水神宮舊址,瀟湘一旦回來,水妃神第一個知道,總要算賬。
所以,瀟湘也不想跟水妃神打照面。
那天要是遇上了,水妃神當時的神氣鼎盛,絕不可能放過瀟湘。
我盯著水妃神:“你現在,還恨她嗎?”
水妃神回頭看向了這一片水域:“自然。”
瀟湘下的這個詛咒,是讓水妃神永遠遠離自己不該去的位置。
而本來地位低微的水妃神,現在竟然能坐在龍王巡水的儀仗之中——對那個詛咒來說,正是僭越。
所以,每次龍王巡水,接受朝貢,是她萬蟲啃食最嚴重的時候。
海生聽了個一知半解:“這個詛咒,不能解除嗎?”
水妃神輕輕撫摸著海生的頭:“自然不行,那可是水神下的,生生世世,無窮無盡。”
是啊,否則,貴為水妃神,她早把自己治好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下咒的才能解除。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去握住她的右手。”
嗯?
我立刻抬頭看向了水妃神,請她把手伸出來。
水妃神有些意外,像是不知道我要干什麼,而她的視線落在我手上,眉毛一揚,頓時吃了一驚。
現在,白藿香下的蜇皮子已經徹底失效,我的手腳,從海羅剎那種六指長爪,重新變成了人的樣子。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你是人……”
但她還是把手伸出來了。
我握住了她的右手,按著瀟湘的聲音,說道:“往事既往不咎,親封你做水妃神。”
這話一出口,水妃神身上的神氣,明顯變了。
當然,之前她的神氣,也是十分鼎盛的,可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些本身的青氣露出來,并不純正,好似上好的翡翠里夾雜著一些雜質。
可是現在這一瞬間,她身上的神氣,肅然一亮,那些雜質竟然全部消失,剩下的神氣,純凈至極!
周圍的人全愣住了。
不光如此,她那一半皮膚的顏色,也更加瑩潤,現在,那些蟲子眼兒,已經全消失了。
水妃神盯著我,眼里都是掩蓋不住的吃驚,像是辨認出什麼來了,忽然身子一低,對我行了一個禮:“原來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