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河他們已經吃上了,天色跟洗過一樣的清明,樹林子是深深淺淺的綠,脆亮的鳥叫聲不絕于耳,呼哨一聲往天上一飛,抖落一枝條的花瓣,儼然是個世外桃源。
程星河一邊招呼我再不來就沒肉了,一邊夾走最后一塊風干雞,啞巴蘭要搶,倆人的筷子撞的啪啪作響,結果掉在了涼拌洋姜盤子里,正被蘇尋給夾走。
他們倆同時“哎”了一聲。
我忽然覺得,能和平安寧的過上這種生活,也很好。
就白藿香忙——還在打游戲。
吃飽喝足,跟阿丑告別,阿丑看我們這麼快就要走,也是依依不舍,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阿哥,我跟你去城里見見世面,好是不好?”
我點了點頭:“好。”
白藿香打游戲的手,一下就停了。
可那些小降洞女們聽了,都圍了上來:“姆媽要走,帶我們不帶?”
阿丑面罩后面,笑的勉強:“你看,阿哥,蒙你好意,可我去不了啦!真是一幫小拖油瓶。”
說是這麼說,她的手還是憐愛的放在了孩子們肩膀上。
我就答應阿丑,我有空一定來看她,她什麼時候治好了臉,愿意出門,也隨時來找我。
阿丑立刻點頭,接著,跟想起來了什麼似得,掏出了一個小盒子給我:“沒別的送阿哥,你要出門,算是個禮物。”
盒子很精致,看得出來是個老物件兒,是個八寶盒——一打開,八個格子,每個格子裝的東西都不一樣。
我就想打開看看是什麼,可手被阿丑給摁住了:“你可莫要打開——這些寶貝,知道什麼時候出來。”
這是蠱!
為了防止傷了自己人,阿丑又給了我一個小瓶子,內里的蠱子粉,一指甲縫的分量就能解蠱,但又叮囑程星河啞巴蘭白藿香他們:“阿哥心軟,要是咬的是要傷阿哥的人,你們可要攔著阿哥救人。”
我滿口答應,這一側臉,倒是發現大潘聽著阿丑的聲音,張著嘴一副出神的樣子。
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大潘才把臉轉過臉喝酒,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他肯定是覺得,阿丑的聲音很好聽。
啞巴蘭低聲說道:“哥,我看他倆挺般配——一個地方的,有共同語言,阿巴阿巴。”
程星河也樂:“正好,郎才配女貌,豺狼配虎豹。”
配你大爺。
不過,他家都有喪事兒了,就不罵他了。
我一尋思,還是對大潘說道:“你這一陣既然在西川,那阿丑這邊,煩你多關照。”
大潘一愣,就不自然的說道:“我能關照麼子——不過,算了,誰讓老子欠你個人情……”
可不等大潘說完,江長壽說道:“哪個要你關照了,降洞女不靠人。”
大潘不愛聽了:“你是人不是?”
江長壽嗓子一噎:“是我靠她們,不能行?”
大潘沒話說了,透過口罩也看得出臉紅脖子粗。
我一樂,忽然想起來了額角上的傷疤,就問背過白藿香,去問江長壽:“你說,是誰能用老婆蛾,把我額角這麼小的地方給蓋住?”
江長壽一看,嗤之以鼻:“大小伙子,有個疤更陽剛,你倒是女人氣……再說了,用老婆蛾來織的話,我做不到,等于沒人做得到。”
當初幫老頭兒給我蓋住疤痕的,不是江長壽——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自己“做不到”。
那能是誰?
江長壽藥香夾雜煙味兒的呼吸,在我耳邊補上一句:“除非……”
“是我師父活著的時候。”
白老爺子?
我心里一震。
難怪,白藿香當時沒說出來。
她是怕——當年四相局第一次被打開的事情,她們白家,也摻和進去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又不是牛郎織女,”大潘看不慣江長壽,也看不慣江長壽跟我竊竊私語,拽我就走:“再不走趕不上二路汽車了。”
西川路不好走。
我又看了白藿香一眼。
她現如今儼然是個網癮少女,走路都不肯放下游戲機。
她,是不是也瞞著某種秘密?
程星河打了我腦袋一下:“天天看正氣水還看不夠,她有什麼好看的。”
白藿香沒回頭,好像根本沒聽見,可她耳朵唰一下紅了。
我剛要罵他,就看見,他雖然還沒穿上孝服,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黑袖章套在胳膊上了,心里微微一動,也就沒罵他。
程星河眼尖,立馬說道:“你別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啊,禮節,這是禮節懂不懂?”
人總會老,老了就會死,哪怕十二天階也不例外。
而我三舅姥爺——歲數也不小了。
我忽然不敢往下想了,但是一尋思,我就跟程星河說了那個預知夢:“這一次,警醒點。”
這個喪禮上,八成是要鬧出什麼事兒來。
程星河皺起了眉頭:“齊家,能鬧出什麼事兒來?你當南派都是吃干飯的?更別說……”
更別說,這次十二天階的十二個家族都會前去,風水行的關系盤根錯節,業內八成人都會過去,一定比杜大先生的壽辰更加排場。
能在這種場合鬧事兒的,幾個腦袋?
不過我的預知夢,還從來沒出過錯,程星河咂摸了一下,也就不吭聲了。
很快,到了城外,就看到城外綿延幾里地,竟然都是穿白戴孝的,和滿街的花圈。
哪怕有心理準備,我們也給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