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話還沒說完,我忽然就覺出不對來了,伸手就要把牛彩虹給拉回來:“危險!”
可沒成想,那一只手比我離得近,瞬間就把牛彩虹抓住了。
田龍成。
不,應該說,田老爺子。
牛彩虹一下愣住了,連忙說道:“先生,你是不是嫌錢少?我這還有……”
可我立刻大聲說道:“你別沖動,我早跟你說了,要是執迷不悟……”
田老爺子冷冷的打斷了我的話:“走到了這一步,我已經沒法回頭了。”
我們全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要把尸鎖九重那個窟窿,重新堵上,還要繼續借壽,繼續維持這個身體。
把牛彩虹這個漏網之魚也壓下去,尸鎖九重就會重新發揮效力——而他身為十二天階,也許,有法子能重蓄大小鳳地的氣。
他的本事是極大的——只是委身在了這個地階的身體里,好像名刀被孩子拿著,完全發揮不出本來的效力。
牛彩虹到了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兒:“田先生,你到底……”
他轉身,就要把牛彩虹推下橋去!
啞巴蘭也急了:“咱們不能白看著……”
我搖搖頭,這一瞬,我就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不,不是牛彩虹的命,而是……
果然,橋頭忽然傳來了一陣震顫的聲音。
一股子烏云一樣的東西漫了上來。
陰氣,煞氣,怨氣,還有一雙一雙,戴著“銀鐲子”,杏仁白的手。
那些手,在最后一瞬,死死抓住了田老爺子。
田老爺子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渾身一震,就要把那些東西甩開,可這一下,他忘記了一件事兒。
就跟忘記他的身體已經年輕,不再需要小心坐椅子,不再需要努著眼睛看東西一樣。
他的身體,不是天階的身體。
他的眼睛里,終于露出了一絲意外,一絲恐懼。
他身體被抓了下去。
可最后一瞬,他又露出了一絲解脫。
牛彩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等她抬起頭,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咦……”
她什麼都不用知道,也好。
那些被壓在橋下,千人踩萬人踏的怨氣,終于在找到了真兇之后,散開了。
我隱隱約約,聽到了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音,和細碎的笑聲。
像是很多女孩子,在一起嬉戲打鬧,聽上去,很歡喜。
程星河低聲說道:“她們很高興——以后,就解脫了,說是身上再也不用壓那麼重的東西,那麼沉,也不用那麼寂寞。”
是啊,她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能陪陪她們。
我一伸手,啞巴蘭就知道要什麼,趕緊拿出了黃紙和貢香。
她們終于大仇得報,散了怨氣,我來送她們最后一程——但愿,下一個家庭,哪怕沒那麼富貴,只要有人陪著她們就好。
香燭的光點了起來,我忽然想起來,白藿香那條漂亮的腰帶,還在我手上,立刻拿出來還給了她。
可是——那個腰帶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剝落了光華,變得陳舊凌亂。
我有點不好意思:“我以后,再給你添個更好的!”
白藿香拿過來,默默的把它埋在了橋頭下——都是姑娘,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她想盡一點心。
十二天階,真的開始衰敗了,新舊交替,本來是萬物規律,就好像黃葉子總要落下去一樣,只是,仍然會讓人覺得惋惜。
管事兒的反應過來,奔下橋頭,大聲嚎哭了起來,田家,完了。
我剛要嘆氣,忽然一個聲音湊到了我耳邊:“有件事兒,你是不是還不知道?”
第1428章 一個祭日
張同心先生。
“還有什麼事兒?”難不成,還有什麼關于四相局的秘密?
張同心先生壓低了聲音:“西川的風俗——男人管姑娘要腰帶,是約好抬花轎上門,可你還回去……”
我心里咯噔一聲,就是,定情信物的意思?
張同心先生“噯”了一聲:“你還回去,就是反悔了。”
白藿香不見得是在行西川的規矩……吧?
“哥,”這會兒啞巴蘭大聲說道:“快過來搭把手。”
是啊,那些姑娘怨氣散了,該超度了。
我沒顧得上回話,幾個人一起念起了《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
經文響起,滿天星斗逐漸消退,東方魚肚白的時候,“啪”的一聲,那些束魂鎖倏然裂開,細碎的笑聲歡快的響了起來,像是一把一把的銀鈴。
很好聽。
那笑聲你追我趕,越來越遠。
程星河吐了口氣,把脖子扭了扭:“是個體力活……”
尸鎖九重的魂靈自然不容易超度,她們受了太多的委屈。
不過一抬頭,我高興了起來。
程星河和啞巴蘭,還有蘇尋,功德都開始往上漲了——程星河馬上就要上地階,啞巴蘭蘇尋也快逼近地階了。
這一陣子,好歹沒有白跟著我東奔西跑。
程星河卻擔心了起來:“我再升階,那可保不住要經雷劫了——不能就這麼把我劈死了吧?”
啞巴蘭勸他放心,天雷劈的肯定都是無德之人,也算死得其所。
程星河氣的連聲罵他放屁,就要用鳳凰毛把他金絲玉尾給燒了,啞巴蘭哪肯讓,反手要把程星河摔一個跟頭,蘇尋也沒拉架的意思——他這一陣子開朗了很多,喜歡吃瓜,像是在看兩只斗雞,就差一把瓜子。
這個時候,白藿香已經站起了身來,黑發一動,是緞子一樣的光澤,朝陽初升,打在了她臉上,明艷的像是從畫里走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