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盯著我:“我們也覺得,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給我們引路一樣。”
那就是那個老爺子了。我明白那句“我替你關照他們”是什麼意思了。
可他到底是誰?
我忽然想起來,他曾經給我看他衣領上的繡花,再問程星河他們,他們也不知道。
能用風把人托起放下,能讓有二郎眼的人看不到自己。
那個老爺子,真的是人嗎?
可他明明說過,自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正尋思著呢,就聽見程星河推了結巴孫一下:“你東張西望的看什麼呢?靠著看,可夠嗆能找到你們家斬須刀,還是省省吧,要不就指望指望七星——他起碼會望氣,說不定還能看到點希望。”
結巴孫臉上露出了一絲慚色,搖搖頭。
我看到,他張望的方向,正是幾個江家人,把金老爺子給拉出來了,金老爺子腳上,還纏著那個細細的鎖神鏈。
可金老爺子哪怕被生拉硬拽,也盡力保持著體面的風度。
我卻明白了:“你這次來,不光是為了斬須刀吧?”
結巴孫一愣:“你——你怎麼知道?”
“我看出來了。”我接著說道:“你還在找金老爺子。”
結巴孫瞪大了眼睛。眼神像是在說“神了”。
啞巴蘭沒弄明白:“他找金老爺子干什麼?鑒寶啊?”
程星河卻明白了:“臥槽——不愧是敗家子……”
沒錯,金老爺子,是被搶來的家神。
他本來,是涼河孫家的家神。
第1476章 金老爺子
結巴孫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果然,他人不錯,可跟鞋底洞的面相一樣,就是敗家。
他爹媽死的早——其實,論理說,那種大家族,應該多少代吃用不盡。
可這些年來,成仙得道,需要他們家擺渡的,太少了,幾乎沒有。
無奈涼河又不能沒有擺渡人,他們家離不開,只進不出,當然只能坐吃山空。
那句“涼河之孫,塵土帶金”,就是這個意思,掃掃灰就夠吃一代。
爹媽臨死,把他交給了別的親戚撫養。
所托非人,那親戚是個中山狼。
今天問他,要買米面,沒有錢,某塊玉璧能賣不能?
他小,只知道錢財是身外之物,人活一世,吃喝二字,哪兒有活著重要,自然點頭。
點頭,就得摁手印,簽字,那個玉璧成了人家的。
又一天,問房子該修了,能賣某塊石頭不能?
人不能沒有住處,也得賣。
到了拜家神的日子啦——這是他們家的風俗,家神辛辛苦苦護佑一年了,能不請他老人家吃點好的嗎?不吃飽了,怎麼有力氣新的一年保護家里?
他也疑惑,為什麼這麼多用錢的地方,可人活著,不就是得跟錢打交道嗎?
等他懂事兒,祖宗上留下的東西,已經差不離了,就跟鞋底的洞一樣,外頭看著好,內里已經漏窟窿了。
親戚說你長大成人,用不著我養了,盆滿缽滿回去養老——不算完全沒良心,也留了些夠吃夠喝的底子,大概怕下了地,見了他們祖宗有話可說。
他孤身一人,凄風冷雨,能不寂寞嗎?
寂寞,有朋友就好了。
朋友們是結交到了一些,那些半大孩子,也知道他們家“塵土帶金”,喝酒要錢,吃肉要錢,出去玩要錢。
他未嘗不明白,那些不過是狐朋狗友,可狐朋狗友,也比孤身一人好一些。
那些家底,因為“鞋底洞”,也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家底,身邊就沒了人,門簾子許久沒人撩動,就一個晚上一盞燈。
他過不來這樣的日子,泡了最后一袋方便面,正發愁呢,忽然想起來,又到了拜家神的日子了。
往年,十六樣葷素盤,一樣不少,可今年——他搜索了半天,就手里這個方便面是牛肉味的,他放在了祭祀家神的臺子上。
肚子咕嚕嚕一叫喚,也不能讓家神受委屈了,接著賣吧,家里,就剩下一個東西了。
斬須刀。
斬須刀算是他們家的東西,可也不算。
因為,這是祖上某一位來頭很大的朋友寄存在他們家的,說好了,某天會來取的。
可幾百年過去,一直沒人來取。
祖宗有遺訓,涼河孫家重朋友,一諾千金,這斬須刀絕不能動,家在刀在。
現如今,家快不在了。
他正要拿斬須刀估算估算價錢,正在這個時候,他們家忽然來了一個人。
一個老頭子。
穿著不新不舊,卻干凈體面,舉止非常文雅,像是舊時代的教書先生。
那個老頭子盯著家徒四壁的樣子,嘆了口氣。
結巴孫納悶,這老頭兒是誰啊?
老頭兒說,我是你一個長輩,看你一個人孤孤單單,也怪可憐,跟你做個伴兒——明天,你也別賣東西了,上某個集市,到有金紙的人家,去相看相看,相看好了,有一筆錢買飯。
他高興了起來,天無絕人之路!
連忙就跟老頭兒道謝。
老頭兒也笑:“你不怕我騙你?”
“信人不疑,疑人不信,”他雖小,場面話還會說:“再說了,我這沒啥能騙的了。”
老頭兒樂了。
“您怎麼稱呼?”
“我姓金。叫金老頭就行。”
“金老爺子好!”
“好好好,你把方便面吃了吧!”
“我不吃,是給家神的!”
金老爺子笑:“家神吃飽啦!該你了。”
他高興起來,抱著面吸溜,但是忽然發現有三件事兒沒明白。